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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

 

但这回好像什么都不怕,因为亲王就坐在她身边。

老丞相之子于金陵河上举办生辰宴,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好的交结攀附机会,于是无论是削尖了脑袋也好砸锅卖铁也罢,甚至有人提前三个月从千万里之外赶来,大家都是争前恐后上游船想到小丞相面前露露脸,谁知道,哈哈,谁知道这船上竟然发痘了!

消息从船厅里传出,小丞相经过短暂惊慌失措后即刻下令封锁船厅,更有恐惧者未避传染而挣脱维持秩序的相府仆人纵身跳入金陵河最后溺毙河中,巨大的游船上到处都是闹哄哄乱糟糟,乔秉居什么都不知道,乔秉居昏倒在了亲王怀里。

挨不住发烧起疹而即将倒到食案上时,乔秉居模模糊糊间看见亲王伸手来扶自己,待再醒过来时,她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窗外天光刺目,不知今夕何夕,亲王坐在屋子中间的方桌前,乔秉居在门窗透进来的灿烂光线中努力辨认,哦,亲王在看书。

乔秉居忍不住又闭上眼,以为这是在做梦,亲王曾入过她梦境,不过是不曾在梦中露过脸。

“醒了?”温醇和煦的中音穿过阳光落入乔秉居耳朵,此情此景不假,桌前的确是亲王。

乔秉居欲起,不能,浑身酸软乏力,似是围着京师城郭跑了一圈后的疲惫,她张口,意外的声音嘶哑难听,吐字亦艰难:“这里……”

亲王将手中书翻页,说:“太医院之下一家小诊舍,你发疹,我们俩被隔病喽。”

“那,我们?”乔秉居嗓子异常干疼,又万不敢使唤亲王倒水,只能抿抿发干的嘴,用红血丝未消退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桌上水壶。

亲王笑了下,放下书倒水走过来,边说:“我们俩相依为命呗,我小时候发过痘,不怕传染,再者,你发病时只有我在你旁边,如何都要隔离隔离,”亲王来在床前,坐到床前的四脚方凳上:“起来喝点水?”

这一刻乔秉居首先想到的并非男女大防,而是对亲王亲自端水深表惶恐,更夸张的是她自己坐不起来,只能由亲王扶。

喂完水再扶乔秉居躺下,亲王坐回方凳上,两手捏着水杯主动坦白说:“令兄早就托过我,他不在时要我帮忙顾着你些,给你酒中下的药丸是假痘症,症状与痘症无二,利害非是痘症所同,你最多就是浑身乏力躺几天,伴着些许烧热。”

“这个,办法……”乔秉居感觉自己嘴巴像是被人缝针了,舌头也打结,心中分明千言万语,出口只有一字半句。

亲王随手掖掖被角,柔声细语说:“我知道这个办法不好,只是这其中详情恕我不能与你细说。”

“对不起,”亲王又一次道歉,并且低下头去,中音沉闷:“朝堂上的事情,把你无辜卷进来,对不起。”

朝堂上的事究竟是何事?乔秉居身子无力能动不影响脑子飞快转动,前因后果中前因思不可尽得而后果诚可预料,亲王的话是何意思她不是想不到。

那大概就是当她的“痘症”痊愈,她与亲王从这里出去后等着她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被注重名声的父亲发去山里做姑子,要么得亲王赏赐名分而入亲王府内宅,她刚从十载失败且难挨的婚姻生活中挣扎出来,今朝何去何从竟又全在亲王一念之间,这种从骨头缝里漫出的无力感让乔秉居绝望。

绝望中唯一希望与欣慰,是她的何去何从取决于亲王。

她与亲王共隔病,还要亲王来照料,出去后就算别人不用闲言碎语砸死她,最重名声的父亲至少也要打折她的腿,即便从头到尾她没有任何错。但是大家都会觉得是她有错在先呀,她错在于游船上发病,更错在与亲王扯上关系。

乔秉居努力摇头,忽然对未来充满无尽的恐惧与迷茫,红了眼眶:“殿下,我,相府侄女,陷害……”

若是事关朝廷,那么乔秉居可以肯定,这步棋亲王也被算计其中,目的就是为了让摄政辅国与丞相府扯上关系,历来政治里维系利益巩固根基分别亲疏时,没有比婚姻更加光明正大且合情合理的手段了。

是丞相府,丞相府要让摄政和元氏扯上关系,却又忌惮着天子和天下,不敢在姻亲上和亲王建立直属亲系,于是乔家被算入了朝堂棋局。

放眼天下,三师共谋而不可匹敌亲王之智,然措举能逼辅国亲王选择将计,想来除老丞相外别无他人。

“对不起,对不起……”乔秉居眼泪不由夺眶,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啊!

亲王拿出手帕为她擦眼泪,劝慰或解释的话都没再说隻言片语,只是周到照顾着。

京城秋来多风。

大风呼呼日夜吹,吹得头上苍穹清澈如洗,吹得眼前植被褪去茂绿,黄叶枯落,枝杈料峭,萧瑟暮秋到初冬。晚桂树上最后一缕花香随风而散这日,隔病半月的乔秉居痊愈出屋。

屋门洞开,亲王神色温静站在方桌前收拾行李,阳光被嚣张寒冷夺取暖意,围拢在亲王周身,没有丝毫温度,清冷寂然,一个这样温柔的人不言不语站着时,周身竟尽笼清冷寂然,这是乔秉居从未听说过的亲王气质,也是这些时日朝夕相处未曾见过的亲王模样。

送走太医,乔秉居虚着脚步抄手坐到门前的台阶上,闭着眼仰脸接日光,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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