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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廊榭相连,院子里种满了玉兰。
百年的老树早已高过斗拱,满树繁花如白云沉沉坠地,怀抱高轩。
一道黑色的身影就这么跪在太医署前院的正中央。
护送谢不逢回京的禁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读出了慌张。
谢不逢不愿离开肃州,为了将他押回雍都,他们可费了不小的“功夫”。
他生来就没有痛觉,直到将他从马车里放出来,禁军们这才注意到……谢不逢的右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此时正无力的垂在身侧。
“没事……”看出同伴紧张,年长些的禁军低声说,“大皇子的母妃几个月前被打入冷宫,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胳膊。”
听到这里,其余禁军也慢慢放松下来。
是啊,别说是他母妃被打入冷宫了,就算没有,八成也不会在意这个妖物。
凉风又起。
月白色大氅的衣摆微微向后散去,文清辞的太阳穴泛起一阵细密的痛,脚步也随之一顿,忍不住低头轻咳起来。
医者难自医,他也是穿来才知道,这位神医自己竟然也是个病秧子。
刚走出回廊,文清辞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寒意……就好似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
还未咳完,他便抬起了头。
大风吹得满地玉兰像磷火般舞了起来。
隔着丛丛磷火,文清辞猛地看到——
那是一双写满了桀骜与不驯的琥珀色眼眸,阴冷而狠戾。
如一隻野兽,正透过磷火的间隙,打量着他。
仿佛文清辞不是什么能裁断人命运的太医,只是一个可怜的猎物罢了。
谢不逢的皮肤被肃州的太阳,晒成了浅浅的蜜色。
乌黑、微卷的长发,正与寒风一道起舞。
虽然还是少年的骨架,但此时已经能够看出未来的九五之尊藏在黑衣下薄却满是爆发力的肌肉。
哪怕被人压着肩跪在地上、身陷囹圄,他的腰背依旧挺直。
风停,玉兰坠地,谢不逢缓缓移开刀刃般冰冷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怀里的东西。
那是他在肃州捡来的羊羔。
这一路风虐雪饕,如果不是抱着它,谢不逢或许早就冻死在了马车上。
柔软、乖顺的羊羔非但没使谢不逢的气质柔和下来,反衬得少年像隻叼着猎物的狼崽。
在肺部灼痛感的提醒下,文清辞终于想起了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谢不逢的右手,看起来有一点古怪。
“皇宫内院,怎么会有隻羊羔?”老太监刺耳的语调,将文清辞的思绪拽了回来。
禁军统领立刻跪下解释起来。
直到刚刚,他们还想将羊羔从谢不逢怀里丢出去,谁知不但没有成功,反被少年给伤了。
见贤公公过来,他们慌忙合力,才勉强将谢不逢按在这里。
……他果然从少年时起,就是一个狠角色。
听到这儿文清辞不由心中一凛。
在贤公公的眼里,谢不逢只是一个试药的工具。
他不满但也懒得再管,听完禁军的解释,转身便叫太医喂药。
文清辞攥紧玉瓶,在众人的注视下俯身,半跪在了谢不逢的面前。
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交错。
是祸躲不过……
深吸一口气,文清辞认命般说出了那段在心中排演无数次的话:“这是穿肠毒药,如若殿下配合,一月可取解药一枚。”
一身月白的他像没看到那双琥珀色眼眸中滔天的恨意般,朝谢不逢轻笑。
刻意放缓的语速,勉强掩盖住了文清辞的紧张。
凉风托起玉兰花瓣,撩动垂在屋檐下的惊鸟铃,伴着轻响吻过他鬓边。
文清辞的眉眼和柔,目光生来就带着几分悲悯的意味。
……但是这样一张面孔下,藏着的偏偏是颗罗刹之心。
想起马车上听到的话,杀意再次从谢不逢心头闪过。
他在威胁自己。
“时间不早了,”贤公公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殿下再不张口,咱家可就要派人‘帮’文先生了。”
不能再拖。
文清辞咬紧牙关,突然用另一隻手,朝谢不逢颌下的穴位按去。
趁着少年因条件反射而启唇,文清辞立刻抬指,手腕一抖,将那颗药塞到了谢不逢的嘴里——
谢不逢隻觉一片冰冷与柔软由自己唇边擦过,下一瞬就剩下药丸在口中化开,溢出的那股甜香。
文清辞的心臟猛地坠了两下,差一点就要跃出胸膛。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被两人押着跪在这里的谢不逢突然发狠,钳住了他的手腕。
文清辞:!!!
谢不逢的手指修长有力,骨骼似铁般坚硬。
没有任何防备,文清辞便顺着这股力向前倾倒,重重地跪坐在了地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拃。
谢不逢的动作异常凶狠,半点也不留情,力气大的像要直接将文清辞的腕骨碾碎。
完完全全是奔着废了他的手去的!
刺骨的痛意,瞬间由手腕衝向文清辞的大脑,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将手腕抽出分毫。
“快!”谢不逢的动作将贤公公吓了一跳,“还愣着做什么?去把大殿下拉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