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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辞的声音清润,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同诅咒。
“……对陛下而言,葬入宸陵似乎有些不妥,您的陵墓合该在殷川大运河的河底,这样才方便那些河工找您报仇,毕竟他们等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了。”
他是笑着说完这番话的。
皇帝的理智在刹那之间被击破,他忽然大声尖叫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起身向着百巧楼跑去。
如躲避厉鬼一般躲避着文清辞。
和那人的狼狈失态不同,文清辞缓缓站直了身,月白色的长衫片尘不染。
他面色平静、温柔一如往昔。
百巧楼深处,皇帝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之中。
他使劲摔打着东西,嘴里念叨着文清辞听不懂的话。
或许是这边发出的动静太大,守在外面的恆新卫也忙衝了上来。
进门之后,他们看到太医一脸苍白的转过身,文清辞皱眉深吸一口气,纠结了半晌终于小声说道:“陛下应当是犯了癔症……无法近身。”
说话间不远处的皇帝突然转过身。
恆新卫的身影落入了他眼底。
刹那之间,那一道道的黑影与幻觉中殷川大运河河工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皇帝颤抖着抬起右手,用食指指着他们说:“来人啊!来人,给朕杀了他们——”
恆新卫面面相觑,半晌过去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听皇命行动的意思。
他们第一次忤逆圣意。
皇帝方才的表现,彻底印证了文清辞的话:
皇帝得了癔症,且病得不轻。
百巧楼大门敞开,皇帝失态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太殊宫的角角落落。
自此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
北地,经过三日苦战,卫朝军队出现在了王庭城下。
一望无际的空旷戈壁,被士兵填满。
卫朝的军队早就不同于往昔。
队伍里的所有人目视前方,眸中没有一丝半点的惧意。
他们知道这一场仗,自己只能胜不许败。
似乎意识到这里将要爆发一场大战。
军号还没有来得及吹响,便有秃鹫徘徊于天空,等候着一会的饱餐。
谢不逢慢慢用指腹蹭了蹭缠在手腕上的羊毛手绳,小心翼翼将它藏在了金属的护腕下,动作温柔又眷恋。
末了向南方回望一眼,寻找着雍都的方向。
然后仰头看了一眼长天,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体内的血液,在此刻如沸腾般滚烫,满腔的杀意早就无法控制地四溢出来。
秃鹫发出一声长鸣。
少年缓缓地抬起了握着重剑的右手。
停顿片刻后将它狠狠指向天际:“一个也不留,杀——”
“是!”
黑色的战马两条前腿高高一扬,如利刃一般带着它的主人衝向前方。
烟尘四起,滚滚而去。
刹那间杀声震天。
雍都这个冬天, 过的又急又乱。
直到寒风已无落叶可卷的时候,第一场雪才姗姗来迟。
而大雪还没下两日,气温又突兀地暖了起来。
沉眠中的玉兰, 还以为春天来了,迫不及待地生出花苞, 颤颤巍巍地绽了开来。
花正开着,雪再次下起。
文清辞撑伞站在太医署的小院里,仰头朝那棵高大的玉兰树, 还有与花一道挂在树梢上的白雪看去。
他已经有整整五日,没有出过院门。
百巧楼那一场可笑的闹剧,最终以皇帝情绪激动、昏迷过去告终。
而在昏睡过去以前, 他无比固执地一直将恆新卫认作殷川大运河的河工, 并坚定地以为这些人全是来找自己索命的,大声呼喊着找人来将他们杀死。
混乱的大脑将幻觉与现实融在了一起, 完全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文清辞说的那番话, 在皇帝脑海中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痕迹,他醒来后依旧存有印象。
可是有将恆新卫认错的事情在前……一时间皇帝自己竟也不由觉得,那或许只是自己生出的幻觉。
当晚他大病一场, 高烧直至第二天清晨才退下。
虽然混乱的大脑让他将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当作了假象和幻觉, 但是文清辞的存在,终于令他警觉了起来。
——哪怕当晚的话只是自己的臆想, 这个一身月白的年轻人,仍不是什么善茬。
他可是朝堂、江湖中无人不知的“仙面罗刹”。
假如当晚的话, 并不是自己的臆想……
皇帝竟不敢深思下去。
皇帝昏迷的那天晚上, 身为太医的文清辞在宁和殿里守了整整一夜。
谢钊临醒来之后,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文清辞
往常有太医在身边, 他都会感到安心, 可是那日第一眼看到文清辞,他隻觉得遍体生寒。
在恐惧感的催促之下,他再一次缩小范围,直接将文清辞软禁在了太医署角落的那间小院里。
就连自己生病不适,也硬扛着不再传召文清辞。
大雪簌簌,将整座太殊宫包裹起来。
皇帝躺在榻上,睁大眼睛望着窗外。
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不知道什么时候浑浊的吓人。
为他诊脉的禹冠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当今圣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