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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页

 

一个“疼”字坠地,他面上甚至现出了痛色。

下意识便松了手。

容舒从不曾见过他这样。

听张妈妈说,他用膳时分明还是好好的,可不知为何,才歇下没多久,忽又发起热来,兴许是做了噩梦,手挥舞着将榻边的小几挥落。

正是听到这一番动静,她才急忙进了客舱。

一进来便见他冷汗涔涔,牙关咬得紧紧的,俨然一副深陷梦魇的模样。

她急忙上前叫醒他,却被他死死攥住了手。

容舒也在这时方知晓这男人的手劲儿有多大,差点儿没将她的手腕捏断。

“抱歉。”顾长晋渐渐回过神,目光盯着她发红的手腕,哑声道:“我不知我做梦时竟会伤人,下回我若是做梦了,容姑娘切勿靠近我。”

容舒抚着手腕,笑道:“也就一点点疼,现下没事了。一会我让张妈妈给您煎一副安神药,吃了药便不会有梦魇。”

顾长晋发现,只要从她嘴里冒出个“疼”字,他的心便会密密麻麻地泛起疼痛来了。

目光微抬,他望着她,回想着在梦里的最后一幕。

门隻推开一条细缝,他便醒了。

什么都看不真切,只看到一片裙角,一片遍地金绣红梅的裙角。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将他狠狠攫住。

直到昏沉间握住了她的手腕,那股遍体生寒的恐惧才渐渐消散。

“容姑娘可有一条遍地金绣红梅的衣裳?”他哑声问道。

容舒怔了下。

因着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也因着他提及的那条百褶裙。

曾经她的确有过那么一条裙子,那是她在四时苑时盈月、盈雀给她做的裙子。

刚被关进四时苑那会,许是因着为容家奔走了两个月又接连受到打击,她进四时苑的当日便病倒了。

分明不是什么大病,可她足足躺了大半个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脑子跟生锈了似的,什么都不能想,一直到了后头方慢慢有所好转。

病好后,盈月盈雀便拿着那条裙子给她看,说是上京今岁时兴的款式,姑娘穿一定好看。

如今的她自是没有那条裙子的,往后也不会有。

容舒摇头道:“没有。顾大人为何会这般问?”

她抬起眼看着顾长晋,他会问及这样一条裙子,当真是极奇怪的事。

前世他不曾见她穿过这裙子,这辈子这裙子更是连个影子都无。

大抵是……旁的姑娘穿过类似的裙子?

毕竟遍地金绣红梅的花案并不罕见。

“这衣裳可是有甚特殊之处?”

顾长晋看着她的眼,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有疑惑也有好奇。

“不是。”他道:“就是随口一问。”

他在梦里疯了似地找一个人,那人穿着一条遍地金绣红梅的裙子,而那人不是她。

不知为何,顾长晋竟长长松了一口气。

下意识又看了眼她的手腕。

“还疼吗?”他道:“我这头已无事,你下去上些药。若艄公那处有冰,可用冰块先冷敷一番。”

容舒闻言便“噗嗤”一声笑了。

顾长晋一顿,掀眸静静看她。

“我手腕这么一点红痕算什么伤?”容舒笑道:“大人身上这才叫伤,大人不必觉得内疚,我没事。您稍等片刻,我让张妈妈给您煎一碗安神药送进来。”

说着便扶起倒在一边的几案,出去寻张妈妈了。

她一走,好似将舱房里所有的热闹与生气都带走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顾长晋垂着眼帘,良久,轻喃了句:“可是你怕疼。”

……

六月十七,沈家的客船终于抵达扬州。

天空做美,从上京至扬州的水路走得极顺。除了前两日起了一场风雨,几乎日日都是晴空万里的。

顾长晋痊愈得极快。

随着他一日日见好,容舒进客舱的次数也愈发少,送药送膳都是落烟或者张妈妈代劳。

容舒这一日去见他,除了消瘦些,面色稍稍白了些,已是如从前一般无二。

“沈家的人马上便要到渡口,大人可要我让车夫送您去歇脚的地方?”

顾长晋身上穿的是客船跑腿的小厮的衣裳,一看便知他此番来扬州是不能声张。

“我的人马上便会到,容姑娘下船后自去便可。”顾长晋看着她道:“此番多谢姑娘的搭救。”

他已经七八日不曾见到她。

隻她人不进客舱,他却总能捕捉到她的一切。

她在外头与艄公说话的隻言片语,她路过客舱时的脚步声,还有细雨落下时,她在隔壁舱房伸出的一截皓白的手腕。

顾长晋心想,他终究是不愿意的。

不愿意她冠旁人的姓,称旁人做郎君,给旁人生儿育女。

容舒并未察觉到他黑沉眸子里那一刹的决心,隻屈膝行了一礼。

“祝大人此行顺利,还望大人多保重。”

说罢,她便出了客舱,领着张妈妈和落烟上岸。

沈治派人来接的马车早就在一边儿侯着了,来接的是沈家的大管家江叔。

顾长晋混迹在渡口那一众奴仆里,静静看着她笑着同那大管家叙话,而后提起裙裾,上了马车。

骄阳艳艳,六月的天,连风都是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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