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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页

 

他醒来那夜,容舒从外头端粥进来时,他已经沉沉睡了去。她也没吵他,放下那双耳瓦罐便趴在竹榻上睡。

隻她半夜醒来,却发现自个儿已经躺在榻上了,与顾长晋一人头超东,一人头朝西地睡。容舒用手肘半支起身子。

那竹榻窄,也不结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竟惹出了好大一声响动。

顾长晋本就睡得不熟,听见动静便睁眼望了过来。

二人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

顾长晋解释道:“你那样睡不好,你的伤也没好全,所以我将你抱到榻上来了。”

若他没受伤,他自是会将这竹榻让给她睡。隻这会他受了伤,她是定然不会叫他睡在旁的地方的。

屋子里虽没掌灯,但外头雪光潋滟,越过窗牖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他那张清隽的脸在雪光里显得白极了,一点儿血色也无。

容舒看了看他,扯了下身上的被子,淡定地“嗯”一声,放下手肘,继续睡了。

他这几日都是她给他擦身抹药的,赤条条的身子都看过,自也不会因着男女之防,连同睡一榻都不敢。

她这厢才刚躺下,一声浅浅的腹鸣声十分突兀地响起。

这可不是她的肚子在响。

容舒想起去岁他在长安街遇刺,在松思院醒来那日也是这样,明明饥肠辘辘了,嘴上也不说,还是肚子受不住,“咕咕咕”地抗议起来。

两道轻轻的笑声从被子里飘了出来。

容舒笑够了便又支起手肘,道:“顾长晋,要吃粥么?竹案上还放着两罐肉糜粥呢,我去厨房热热便能吃。”

顾长晋目光定在她唇角的笑靥上,弯唇应了声“好”,接着便要起身。

容舒忙起身,越过去按住他的肩膀,道:“你起来做甚?我去热便好。”

话音刚落,她才发觉二人这会的姿势有多亲密。

她扑过来时委实是太急切了,身子带着惯性,半边身子贴上他右胸,满头青丝散落在他的下颌两侧,挡住大半外头渗进来的雪光。

容舒不是头一回扑到顾长晋身上了。

从前她吃醉酒时,也曾经干过这样的事儿。

当然,那样的糗事不提也罢。

两人四目交接了片刻,顾长晋先打破了这旖旎的气氛。

“你不会生火。”

她从前在梧桐巷虽时不时会下厨,但烧柴生火这些事都有专门烧火的婆子做,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容舒闻言便坐直了身子,“我会烧火的,这几日都是我同宝山道长一同给你煎药熬粥。”

顾长晋目光下落,定在她的削葱似的手,见上头没甚灼伤的痕迹,方应承下来,道:“小心些,莫要烫到手。一会把门开着,厨房的门窗也别关。”

从茅舍的门能瞧见厨房那砖屋,门开着,他便能一直看着,万一她伤着哪儿了,他还能即刻过去。

容舒想说她哪有这么娇气,连生个火都要他盯着。

话到嘴边,又想起了一事。

曾经她在松思院的小厨房给他炒松子糖时,就烫伤过手,手腕也被溅起的糖浆给灼出了一个水泡。

那两下当真是极疼的。

下晌她将松子糖送到书房给他时,他脸色很不好看。

那一罐松子糖也不碰,就搁在书案上放了许多天,直到里头的松子都潮了也不吃。

容舒问他是不是不爱吃。

他倒也答得干脆,说“是”,还叫她日后莫要再做了,他不爱吃。

那糖罐两日后容舒再去看时,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还当是他叫人把里头的松子糖扔了。

毕竟,炒得脆甜的松子糖他不吃,潮掉坏掉的松子糖他就更不可能吃了。谁会那么傻呀,好东西不吃,非要吃坏了的。

自此容舒就再不给他做松子糖了。

隻容舒这会哪还能想不明白呢?

这世间就是有这么傻的人,好好的松子糖不吃,非要偷偷吃坏的。

他可是连猪下水都能面不改色吃完的人,容舒不信他真会扔了她亲手做的松子糖。

说到底,他不过是不想她再烫伤手,偏又不能表现出对她的关心,这才用这样的方式叫她打消念头。

“从前我给你做的那一罐松子糖,你是不是偷偷吃了?”

顾长晋不妨她会提起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陈年旧事,微顿过后,便“嗯”了声。

容舒以为他扔了那罐松子糖时,的确是难受极了,吃了酒后忍不住指责他暴殄天物。

顾长晋那会说甚了?

哦,他说:“容昭昭,你吃松子糖的样子就像一隻扫尾子。”

扫尾子……

他给她做的小冰雕里就有一隻扫尾子。

容舒懒得同他说话了。

转身出了屋,但怕他担心,还是将门敞着。

小半个时辰后,她与顾长晋坐在榻上面对面吃起了绵软香糯的肉糜粥。

二人用膳从来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屋子里除了轻微的声响,便再无旁的声音。

这样冷的夜,一碗热乎乎的肉糜粥落了肚,叫五脏六腑都熨帖了。

容舒吃得慢,细嚼慢咽的。

吃完后才发现对面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木匙,正靠着枕子,静静地看着她吃,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顾长晋见她吃好了,摸出一张帕子递过去,道:“擦擦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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