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小花耷拉着脸,沮丧道:“我没什么东西,银钱都在爹娘手上,他们说弟弟年纪小易受冻,更需要新衣裳……”
楚南瑾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咳了两声,温润的面上染上一抹愠色,终是不忍再听下去,道:“先前我以为,你的养父母只是待你疏忽,竟未想还有这茬。你仔细与我说,你那养父母还如何苛待你了?”
小花连忙扶住他的肩臂,怕他动作起伏太大拉扯到伤口,觉着自己一时忘形说错了话,嗫嚅着找补:“爹娘也是因为家里穷……”
“我看你那养父母身姿矫健,并未不良于行,膝下幺子也是壮硕力健,缘何让你一个小娘子冬日浣衣?山上危机四伏,豺狼虎豹众多,缘何让你一个姑娘家劈柴?”
“爹娘虽然外在看来与常人无异,但从前……”
楚南瑾厉色道:“念兰莫要胡编些理由搪塞我,即便你现在瞒着我,待回了京,我依旧能知晓真相。我听指挥使道,你要嫁的那人是个痴儿,若你养父母真将你视作女儿,又怎会将你嫁与此人?你一个女儿家,又怎需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小花被他一连串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蹲在床前,微敛眼帘,眼珠子四处转着。
诚然,爹娘是待她不好,事到如今,她不会还像以前一般处处向着爹娘,可是哥哥受了重伤,她怕他操心过劳,忧思成疾,才欲要含糊揭过。
楚南瑾慧眼过人,不消她说,便知晓了大概。
“若你养父母待你视如己出,论功行赏,加官晋爵,莫论陛下,我也会体恤他们的一片善心,赏金万两。可既然他们待你苛刻,届时审问,若牵出他们当年有见不得光的勾结,念兰也莫要以养恩为由,为他们求情。”
小花担忧他的身体,乖巧地抿着嘴不说话,怕自己嘴笨,会惹得他更生气。
楚南瑾性情温和,鲜少动怒,见她垂着头不敢多言的模样,眉宇逐渐缓和了下来,下一瞬,又因为撕扯到了伤处紧蹙了起来。
小花焦急地起身,轻声唤道:“哥哥……”
“无妨。”乏意袭来,楚南瑾双眸微阖,眸中带着困倦。
小花往日打盹时,娘都是直接抓着她的臂,拧她的胳膊肉,这法子虽然粗鲁,却很管用。
可小花不舍得去掐他,那般折磨人的法子,她怎会用在哥哥身上。
可她忍不住担忧,总觉得房间某处,就躲着阴险狡诈,手持七尺金钩的鬼差。
她全身戒备,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楚南瑾身上。
被她直白的目光盯了许久,楚南瑾无奈道:“念兰可又是怕哥哥被鬼差拘魂?”
小花重重颔首,便见楚南瑾身体动了动,以为他是要翻身,直起身子,扶住他的左臂,想助他侧身。
手落至半空,小指忽地被勾住。
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小指逐渐蔓延,扩散至其余几根指上,小花指尖微蜷,睫上似落了风雪,扑簌簌地颤着。
只一低眸,便与楚南瑾呈满柔光的温眸对视,他唇无血色,却有一种凄冷凋敝之美,染血的袍子恍若一朵妖冶孤美的红莲,反衬他如圭如璋,温润如玉的面容,反差之大,反衬出一种飘零的破碎感。
楚南瑾唇角带着恬淡的笑意,温声道:“据闻民间孩童之间玩乐之时,以拉钩为誓,若有违背誓言者,会遭受誓言的反噬。”
楚南瑾小指一屈,勾上她的,肌肤紧贴之处,隐有温热流动。
小花不敢抬头,仅用余光瞥着,小指在他的带动下,在半空中微晃,划出水波般的弧度。
“如此便算拉钩了。我向你许诺,若真遇了鬼差,也一定会奋力反抗,平安归来。若有毁誓言……”楚南瑾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毁诺的后果,便由念兰来定吧。”
小花不知为何,脸上忽地浮上一抹羞意。
他可是把她当小孩儿了?她不由得想起,那鬼神话本,正是她从村里小童手里借来的。
他将其当成玩笑时,她没觉得害臊,他一本正经地和她发起誓来,她终于觉得臊了,低声道了句:“那我就不理哥哥了。”
楚南瑾犹豫道:“这惩罚太过严厉,不若念兰换一个罢。”
小花飞快道:“不换。”
楚南瑾凝起眸子,“如此酷刑,叫哥哥如何敢违诺。”
小花垂下头,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跃出了胸腔,像喝了蜜糖一般,晕乎乎的甜。
“哥哥既然这样觉得,那就不该违诺才是。”
楚南瑾望着她轻笑,“万不敢违。”
这下,小花感觉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不禁怀疑自己生了疾。
这般幼稚的话语,也只有哥哥会陪她胡闹。
她别开视线,不自在地回眸,望着外头天色,轻声道:“我去打些水,顺便收拾一下屋子,哥哥休息吧。”
说罢,她轻步退出了屋子,轻掩上门。
屋后有一方小院落,院角摆放着尘灰的弓箭,生了蛛网的猎圈,小花由此判断,曾居于此处的应是一家猎户。
猎具旁躺着一只红木箱笼,小花拉开箱屉,从中找出了一把斧头、一个小盆,和一些生活必备的工具。
她眼睛一亮,不知这猎户还是个讲究人,搬走前还将带不走的物件收拾得这般好。
小花掂了掂斧子,琢磨着晚上天冷,她可以先去山上采药材,再砍些柴来生火,最后收拾屋子。
她提着斧头,迈着步子朝外走去。
枯枝凋敝,雪意融融。
小花穿着双精秀小巧的绣鞋,踩着落地枯枝,发出“吱嘎吱嘎”的细响。
在山上绕了许久,都未寻到可治伤的草药,身上也被累出热意来,小花在一块小石上停歇片刻,背着篓子准备继续寻觅。
她选的坐地正巧在一棵槐树下,又正巧起了阵大风,树头堆积的残雪从顶上“簌簌”落下,全数落在她的身上。绣鞋浸了一圈水印,冰凉凉的。
小花被冷得直打喷嚏,暗道倒霉,弯腰去拍身上的雪沫子,拍完抬头,余光瞥见了匿于石缝间,微微探头的伞状草药。
小花眸中露喜,认出那草药有疗伤之效,顺藤摸瓜而去,竟发现了一丛生长着此种草药之地,不禁笑弯了眼,也不觉倒霉了。
半个时辰后,小花满载而归,脚步轻盈,乐滋滋地下了山。
她将柴扔在院角,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楚南瑾仍睡着,身体微微蜷曲,面上毫无血色。小花偷偷碰了下他的手,凉得像冰块。
她登时一慌,视线上挪,瞧见他胸膛起伏平缓,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身出门抱了柴堆进来,生了火,潮湿阴冷的屋子变得暖融起来,又将有活血化瘀之效的药草碾碎,敷在了楚南瑾的伤处。
做好这一切后,她蹲在床前,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的面容,见他并无异色,稍稍宽心,撸着袖子去了后院的小厨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厨房内必要的厨具应有尽有,只是蛛网密布,乍一看十分脏乱。
小花端了盆水,洒在地上和墙上,找了块破布洗净,开始收拾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原本乱糟糟的小厨房焕然一新,小花叉腰舒了一口气,颇有成就地放下笤帚。
……
楚南瑾睁眼时,已是暮色四合。
他向来浅眠,稍些动静便能惊醒他,却因着受了伤,连睡了好些个时辰。
他从榻上起身,牵扯到了伤口,一阵刺痛,他只微微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