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可如今,她只有将自己伏低深埋,汲取一丝安全感。
如此僵持了小半个时辰,鲜汤渐凉,宫人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仍旧于事无补。
冬日天暗得早,正在宫人急得团团转之时,沉沉黑幕中走出?一人,径直走到榻前,在姜念兰惊声之前说道:“公主,奴婢是太子身边的随侍,遵太子的命令,来给您递句话。”
姜念兰耳朵动了动,没有再?往内侧缩去。
内侍挨近了过去,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说,让您先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夜深了,他会派人来接您,他准备了您爱吃的东西。只是您要尽力表现得正常些,莫要让旁人发?现。”
天色已晚, 太子以男儿身进入玉和殿到底不妥,但眼见公主滴水不进,实在走投无路, 宫人只得给东宫那边递了消息。
太子派来了身边侍奉的江公公,宫人离得远,不知他和?公主说了?什么, 但见公主乖乖吃了?东西, 宫人总算松了?口气, 万分感激地送别。
一转头, 就见公主裹着小被,脑袋沾上软枕,竟是又睡了?过去,微风被地?龙烘得闷热, 姜念兰连翻了几个身,衾被踢至膝下。
宫人们便将窗牖开了个小缝,殿门处又漏了?风进来?, 宫人便干脆下了?钥,熄了?寝屋的明灯,只?余下一小盏赢弱的烛火。
姜念兰头捂在被衾中,听到动静, 探出一双眼睛, 从半开的窗牖处, 隐隐可见天上挂着的一轮弯月。
方才?江公公说,待完全能看清月亮了, 哥哥派的人就到了?。
虽然?哥哥会喂她喝很苦的药, 可也不会光苦着她,甜丝丝的糖甚合她的心意。且一见到哥哥, 她的头就不会痛了?,那点子不好也可以忽略,她想见他。
她精神地?睁大?眼睛,紧盯着那轮朦胧的寒月,周遭围着零碎的星子,她一颗颗地?数着星子,数完一轮,又接一轮,待数到不知多少轮,窗外传来猫儿的轻吟。
她兴奋地从床上一把坐起,光着脚丫朝窗牖走去,半路想起楚南瑾的叮嘱,又折了?回去,窸窸窣窣地套上鞋袜,踮起脚跟猫了?过去。
月光照不进的假石山后,江公公推了?个替身出来?,与姜念兰身形有七八分相似。
替身手脚利落地攀过窗台,躺到了?罗汉榻上,层层幔帐遮掩,只?能?看得清个身形,倒也能?以假乱真。
姜念兰好?奇一瞥,不懂为何要这般大费周折。
江公公赞扬道:“公主真机灵,一点儿也没漏出破绽,奴婢走时在熏香里添了?东西,殿里的宫人内侍天亮前是醒不来?了?,殿门下了?钥,也不会有巡逻的侍卫进来。”
姜念兰听了?迷糊,知晓这是在夸奖她,但没忘形,离江公公足有三四尺远,凶巴巴道:“就算你夸我,我也不让你靠近我,离我远点儿!”
江公公笑了笑,走在前边引路。
假山后有一条密道通往殿外,黑黝黝一片,江公公准备充分,在洞壁上挂了?几?把火折子,假山洞狭窄,除了?前后两个洞口,其余地?方皆透不进风来?,幽闭的环境让姜念兰头越垂越低,手脚温度骤降。
她仅靠着眼皮底下的那道虚影来辨别路线,不知绕了?多少个回廊,前路变得通明,江公公顿住脚步,细声道。
“公主,到了?。”
姜念兰浑身虚汗,面颊和脚底板是冷的,额头却有些发烫,迷迷糊糊看见大?敞的屋门内,柔和明黄的烛光形成光晕,面白如?玉的郎君端坐长案,露出一张完美无暇的侧颜,执笔专注地批注公文。
姜念兰被那耀眼的光晕眩晕片刻,直愣愣地?盯着那张侧颜,郎君从案牍中抬头,也望了?过来?,两眼对?视的那一刻,楚南瑾的眉眼弯成一轮明月,即刻起身。
鼻尖嗅着熟悉的幽香,姜念兰才?感?觉半飘的身子落在实处,踩上结实光滑的实木板,开口第一句便是,“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楚南瑾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见她小手冰凉,命人拿了?个汤婆子上来?,让她抱在怀里捂着,见她面转红润,额头温度也恢复了正常,才?缓声道:
“念兰可是答应过我,吃东西前,还有一个必要的步骤。”
姜念兰瘪着嘴,万般不情愿,踮着脚尖往屋内望了?一眼,贼精地?转着眼珠子,精明地说:“那我得先验验货。”
楚南瑾勾了勾唇,“验。”
贡入御膳房的食材,非是民间营生可比拟,光是那呈着菜肴,从案头摆至案尾的金箔珠盘,就足以在京城最繁华酒楼里吃上一遭。
明晃晃的灿灿金光,衬得那金箔珠盘内的食物十分诱人,姜念兰带病在身,味得清淡些,御膳房避了?食谱上的忌食,变着法子将淡食做得色香味俱全。
姜念兰绕着食案走了一圈,馋欲蠢蠢欲动,藏在身后的手偷偷探出,想从手边摸一块素鸭块,腕臂隔着布料被人抓住,姜念兰泄气地?甩了?甩袖,气鼓鼓地说:“我就先尝尝味道,尝尝味道也不行吗?只是光看着,怎么能?叫验货呢。”
她两颊鼓起,眼睛瞪圆,像极了?一只?娇气的猫儿,楚南瑾只?得妥协,轻叹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提袖执箸,挑了一块最大的素鸭块,鸭块软薄不腻,滑嫩适口,姜念兰吃得满意,想耍赖再吃一块。
楚南瑾退了?一步,道:“你若是将每一盘食物都尝一遍,也就吃饱了?,念兰若是个守信的小娘子,就不能?再尝下去了?。”
姜念兰只?得放弃,捏着鼻子,眉眼皱成一团,仰着脖子说道:“那哥哥喂我喝。”
饶是答应喝下了那碗苦药,姜念兰动作也不安生,偶尔哼唧两声,以表达她的不满,她闭着眼,雪白的脖颈在惶惶灯火下柔如?丝绸。
嫣红的唇瓣含着褐色药汁,朱唇轻启,好?似任人采撷的花朵。
烛火曳下暗光,屋内骤黯,在楚南瑾的温眸中覆下一片暗色。
他眸色微动,以指腹代绢布,轻轻揩去姜念兰唇边的一点药汁,却是久久未挪开,停滞在那嫩滑的肌肤上,按下浅浅的指印。
香炉中飘来?的熏香,带着淡淡的惑人,楚南瑾指节修长,小指有意无意地拂过她鬓边发丝,略一抬头,便见小娘子毫无防备地闭着眼,面上满是对?苦药的排斥,指端轻挪,距离那白皙的脖颈只?差分寸。
烛光曳起,昼光起复,姜念兰睁开眼,瞧见楚南瑾袖上的那一圈暗色,惊疑道:“哥哥,是不是这药太烫了??还是温一会儿再喝吧。”低头望见碗里的药都空了?,暗自窃喜。
楚南瑾捕捉到她眼底的喜色,莞尔道:“哥哥去换件衣裳,你且适可而止,以后想吃什么都有,莫要把自己撑坏了?。”
姜念兰喜上眉梢,哥哥的意思是,她不用再重新喝一碗啦?
目送楚南瑾跨过门槛,姜念兰端了?个小杌子过来?,美滋滋地用起了盘中美食。
两刻钟后, 楚南瑾卷着窄袖,抬脚跨入门?槛,见那馋猫儿吃得油光嘴滑, 脑袋几乎没入了食堆。
案上共摆着二十几道菜,姜念兰雨露均沾,那边刚舀起一勺肉骨粥, 这边就夹了块嫩豆腐, 挨着嘴皮试了下温度, 才往嘴里送, 熟练得像是方才被烫过。
楚南瑾踱步过去。袖口贴合腕骨,修长白净的五指扣上最后一颗扣袢,下一瞬,落在了姜念兰的颊边, 抽出黏在嘴角的发丝,微微俯身,无?奈道?:“哥哥不是和你说了, 无?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