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一个转眼,姜念兰瞥见木桩与旌旗的夹缝间,藏着一个瘦弱的男童。
男童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正是妇人口中描述的辉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辉儿转过脸,澄澈的眸底充满恐惧。
春香夏凉早已不知被人高马大的汉子挤到了何处,姜念兰犹豫片刻,见锣鼓喧天的花灯车愈来愈近,咬了咬牙,一个躬身,从人缝中挤了上去。
蒙汗巾擦过发梢,贩子在原地咬牙切齿。
姜念兰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挤到了人群前端,却见夹缝空空如也,不见那名男童的身影,在人群中逡巡一番,又?陷入了干着急,却无能为力的境地。
却在此时,有人惊诧道:“那前面可是站了个小孩?”
路人的话像投入水中的一粒火星子,稍纵即逝,只有姜念兰立刻投去视线,见那街道上果真站了名男童,正是辉儿,他?不知?何时乱窜到了街道旁,茫然?无措地盯着逐步逼近的花灯车。
两侧街道摆了架子鼓,扎着不少遮天蔽日的旌旗,驱使花灯车的车夫被?高耸的木桩遮挡视线,压根没有看见街道旁的小孩,见人群欢呼雀跃,往地面扔了几个响炮。
烟花炫目,万民同庆,连最初发现男童的路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再也无人问津。
姜念兰朝男童的方向奔了过去,“辉儿,辉儿!”
男童听?到有人唤他?,非但没回头?,反而目露恐惧,拔腿就往街道上冲去。
当群众终于发现竟有个小孩在街道上,已经来不及反应。辉儿被骤然炸开的爆竹吓了一跳,瘫软在了地上,姜念兰两步冲上去,抱起辉儿,躲到了木桩子后。
脚跟刚落地,老妇人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感谢娘子帮我找到儿子,辉儿能遇到您这样的好心人,真是三生有幸啊!”妇人伸手攥住姜念兰的臂,“为答谢娘子,我请娘子去酒楼吃饭,娘子莫要拒绝我,否则我这良心难安啊!”
姜念兰听?着不对劲,寻常母亲找到丢失的孩子,第一反应该是检查孩子身上有无受伤,可这妇人一个眼神也没给过辉儿,十分反常。
姜念兰想抽回手,“不必了,我得去找我的两个婢女,多谢婶子的好意。”
“您可是我们辉儿的大恩人,哪有让恩人空手而归的道理?”
盛情难却,姜念兰正斟酌话语如何拒绝,倏然?瞧见辉儿的小动作,余光一转,瞥见身后有人悄然?朝她靠近,正是方才胡搅蛮缠的“好心人”。
姜念兰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刹那明白过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老妇人和那些?所谓的路人,都是同伙!
姜念兰冷静道:“你先放开我,你这般用力攥着我作何,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
妇人的手越收越紧,眼见着身后那人愈来愈近,姜念兰焦急万分,却挣脱不开。
却在此时,辉儿一口咬在妇人的手腕上。
“啊!你这白养的小兔崽子,松开老娘!”
趁她疼痛的空档,姜念兰迅速挣脱,高呼“救命”,却被?空中绽放的烟火掩了声。同伙见姜念兰察觉了端倪,装作挤上前赏看?烟花,实际朝她这边靠近。
被?三方拦截,姜念兰走投无路,只得向前方跑去。
花灯车徐徐驶来,直到下一个架子鼓方会停下,虽没有当年的兰花灯车那般巨大瑰丽,车轱辘也比寻常车轮大出许多,足以碾碎人脆弱的四肢。
不知被?谁推了一手,姜念兰摔倒在地,无处可逃,望着近在咫尺的花灯车,大脑空白了几瞬。
一些?零碎的片段从脑海细碎地拼凑起来。
她身着火红嫁衣,正是漫天飞雪之际。
也是这样摔倒在车上,瞳孔映照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充聚着恐惧。
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好似在逃婚路上,不慎摔倒在一辆华贵的马车前,有人挥鞭驱斥她,却被?从车上走下的人阻止。
那人是……
“属下该死,救驾来迟。”
“将那些意图不轨的贩子一个不落,尽数抓获。”
“是!”
熟悉的声音,为迷途困境绽出一道灵光。
她猛地攥住身前人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萍,问:“是哥哥来救我了吗?”
“是,是哥哥。”
姜念兰急急问:“你我初次见面,是不是在菩村?那时的我不愿嫁作痴儿为妇,半路逃婚之?时,不慎冲撞了你的车仪。”
楚南瑾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皱了皱眉,缓声道:“是,念兰想起从前了?”
姜念兰松了手,可提起的那口气却没松下,心脏刺痛。
马车上走下的那人,是哥哥。
那当年在兰花灯车上的人是谁?
是孟景茂吗?
今岁上街的人比去岁多了一成不止, 各处人满为患,官府疏通不及,有几起小?规模踩踏事件发生。
其中一半是人为所致, 拐子趁机制造混乱,支开目标身边的人,除了姜念兰, 他们的人马还另掳了几位年轻小?娘。
拐子抓住年轻小娘善良的心理, 要么是丢了小?孩的老媪, 要么头发斑白丢了银钱的老叟。其余小娘不像姜念兰般警醒, 皆是主动走入了陷阱,被人救下方才如梦初醒,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劫后余生地扑倒在家人怀中。
这波人组织庞大, 作案手段娴熟,若不是踢到了铁板,今夜不知有多许的肝肠寸断。
自从上了马车, 姜念兰就一直心神不宁,眼神?游离,不知在想着什么。春香夏凉围在她身侧,听?说了险些发生的可怕事, 皆是惊魂未定。
春香抹泪道:“谁也没料到, 今夜的人会这般多, 遭致卫统领迟迟找不到咱们,让这些杀千刀的拐子钻了空子, 还好公主没受什么伤, 不然奴婢两个就?是千刀万剐,也抵不了这护主不利的罪名。”
夏凉怒道:“千防万防, 还是防不过人心,谁知他们如此丧尽天良,竟拿小?孩作饵。”
说到小?孩,夏凉顿了顿,姜念兰总算回过神?,问:“当时若不是辉儿咬了那妇人一口,我已经被拐子带走了,辉儿现在何处?他是无辜的,定是被那些人胁迫,指不定也是被拐来的孩子。”
夏凉道:“锦衣卫将那几个拐子的同伙一网打?尽,那小?孩应该也在其中。”
姜念兰急急忙忙下了马车。
从前猖狂的贩子犹如丧家之犬,被锦衣卫驱赶到一处,抱头蹲下,锦衣卫拿出薄册,一一清点人数。
瘦小的辉儿蹲在角落,小?身体不住发抖。
姜念兰走到他身边,辉儿却以为轮到他被处置,把?头埋得更?低,眼泪水在眼眶流转,终是忍不住,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辉儿,你的真实名?字是叫这个吗?”姜念兰轻轻问,却见?他的脚边晕开一团水洼,忙蹲了下去,“你怎么哭了呀?无妨,我是来救你的。”
话落,她像触电般震了震。
哥哥就是这般语气,潜移默化,她也跟着学了去。
看押的锦衣卫插了一嘴,“公主别被这小?孩骗了,他是这群拐子的同党,人小?心眼却坏得很,帮着那群拐子诱骗小娘。”
辉儿怯怯抬起头,小?手死死攥住姜念兰的裙角。
“不,不是这样的!”他知晓眼前人身份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