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朕与太后的母子情本就岌岌可危,永乐不必顾及朕,她从前不在意朕的想法,朕如今也不会事事依着她。”
说着,徐文德端来药碗,搁置在桌上,笑着望了眼父女两人。
昭成帝端起药碗,抬眸望了?姜念兰一眼,“这药的味道太冲,永乐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在茸燕山,姜念兰就发现昭成帝常喝的药中,多了?一味苦味冲天的药,光是?闻着这刺鼻的味道,姜念兰就觉舌头发苦,偏生父皇也不在药里加糖,真不知是?如何喝得下去?。
姜念兰捏着鼻子,站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个药味,顺着昭成帝劝她回宫的话,福身告退了?。
她一走,昭成帝立即敛起了笑容。
徐文德望着喝干的药碗,脸上褶子堆叠,忧心忡忡道:“陛下,这事,你当真不打算告诉公主吗?”
他是?昭成帝身边的老人,怎会猜不出皇帝的想法?只是真走到那一步,公主也会知道真相,若是知晓被瞒了这么久,不知会如何伤心。
昭成帝揉了?揉太阳穴,威严的眉眼染上疲惫,淡淡道:“朕看见她每天开开心心的,心里也欢喜,朕现在不愿去?想旁的,只想留住她的笑容。”
徐文德自知无法扭转圣心,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挪,一月之内,发生了?不少事。
先是太后携着林燕来到太极宫,姜念兰以为,太后又要作什?么妖蛾子,没成想,太后是?要皇帝为林燕寻一桩好姻缘。
虽没了?公主的身份,但有太后宠着,林燕的日子也算十分舒服,只是?昭成帝处处限制她的自由,更派人盯着她,不让她有接触姜念兰的机会,她待得憋屈,便央求太后让她出宫嫁人去。
只是林燕虽失了公主的身份,却仍旧满身公主脾气?,太后也不愿意看她受委屈,要求才貌、家世都必须为上乘。
哪有一个才貌双全的世家子弟,愿意抬座佛祖回去?供着的?
昭成帝随手一扔,把这差事丢给了徐文德。
徐文德欲哭无泪道:“奴婢一个太监,怎还要做起红娘事?”
昭成帝提点道:“朕并非暴君,太后要求才貌家世?皆为上乘,可若无一世?家子弟愿娶,朕也不能强求,太后并未规定年岁,便将这年龄抬一抬,若不愿,就会来和朕谈条件,将这要求降下来。”
徐文德恍然大悟,转头又将这差事甩给了邵宝同,让他去?探探世?家子弟的口风。
第二件事,则是?林首辅的生辰宴,当?天门庭若市、高朋满座,还在府前搭棚请来往的百姓吃酒。
望着携妻携子赴宴的同僚,孤寡一生的杜鸿眼睛一酸,翌日便向昭成帝告假,要去?江平郡乐府梵台,探究那位大梵女是否就是若娘。
第三?件事,杜御史也能掺和进来一脚,因为他运气?实在不佳,启程的第五日,大梵女就入了?京城。
手里,还掂着一名朝廷命官——
正是?喜得升迁,千里赴京的王治延。
王治延瘫倒在地,望向大梵女的眼神,就跟见了?鬼似的。
“你、你……”
大梵女白眼翻到了天上。
“似你这般丢脸的京官,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姜念兰听闻何娘子来了,很是?高兴,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匆匆忙忙地?跑来,像只雀儿似的,揽住她的臂。
“何娘子怎么忽然上京来了?”
何娘子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答道:“是皇上写信召我入京,皇上没告诉你吗?”
“许是?父皇太忙,忘记说了。”姜念兰望了眼起身整理仪容,却仍眼神惊惶的王治延,问?,“这是??”
何娘子轻咳了?声,道:“这位是新上任的右佥都御史,我与?他有些故交,赴京途中,正巧撞见御史大人被刺客追杀,顺手救了下来。刀剑无眼,王大人还未缓过劲来。”
王治延朝姜念兰拱手作揖,姜念兰点头回应,又问?:“那何娘子现在是要进去见父皇吗?”
“这位王大人遇到的刺客身份不简单,他猜测是?北蒙国之人,急于向皇上禀明?此事,我不好旁听,所以,打算先去?瞧瞧太子,听说他在茸燕山受了重伤?”
姜念兰紧攥的手松了松。
从茸燕山回来后,她就再没见过楚南瑾,听说他那伤仍未痊愈,一直待在东宫养伤,姜念兰找不到理由去寻他,宫里更没传出有关他伤势的消息。
“念兰想和你一起去。”姜念兰撒娇道,“好不容易见着你了?,也不知道你能留在这儿多久,就让我随着你吧。”
何娘子无奈道:“你这孩子,还是?这般缠人。”
姜念兰顺利跟着何娘子入了东宫。
楚南瑾卧铺在书房,只消常守、江公公两人伺候,东宫不见客,寥落的孤枝冷冷清清地攀过墙檐,想瞻望精彩的外界。
常守进门禀报:“殿下,何娘子在永乐公主在外。”
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静养月余,他每日都与枯燥乏味的书籍为伴,戒骄戒躁、清心寡欲,不过几个轻巧的字眼,他却越觉心浮气?躁,这张自认焊得牢靠的□□,在她的所作所为下,已有了?崩裂的趋势。
他怎会,对她的怀疑不为所动。
“让她们进来吧。”
楚南瑾从榻上起身,在架上披了身厚实的鹤氅,抬步至了?书案。
姜念兰一进书房,便迫不及待地将眸子探向他,登时怔愣。
已经入了?春,众人都穿起了?薄衫,可楚南瑾却披着冬日的氅衣,也不觉得闷热,恍若身处不同的季节。
何娘子瞥见他的穿着,脸色一变,大步上前,压着声音问:“可是又发作了?在茸燕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南瑾不作答,何娘子便去?问?江公公,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向来温和的脸展现怒容。
“胡闹!”
楚南瑾缓缓抬起眸子,像一张徐徐展开?的墨画,浅色的瞳眸中,是?恍若隔世?的淡泊。
“你来得正好。”
何娘子冷下脸道:“是来得好。”
姜念兰看了眼何娘子, 又看了眼楚南瑾,不明白两人打的什么暗语,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眼神对峙许久,何娘子率先败下阵。
“殿下这样有多久了?”
楚南瑾定定坐着,眼神落在姜念兰身上, 后者往后缩了缩, 他浅浅笑?了声, 却并未回答何娘子的话。
何娘子气恼地拧了下眉头, 转身去?问江公公。
江公公掰着指头数日子:“从茸燕山开始……应有月余了。”
“为何不写信告诉我?”
“……殿下说,并无大碍。”
何娘子冷哼道:“他难道会喊哪里疼,哪里冷?你明知他的性子,却?还纵着他胡闹, 是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睁睁地看他成一堆枯骨?”
江公公被何娘子的话吓到,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 更不敢抬头看她,颇为懊悔内疚地对着手。
“您不必为难江公公,他是孤的手下,自然万事都得听孤的安排。”楚南瑾起身, 面色仍旧平淡如水, “江公公, 何娘子自远方来,你要好生招待贵客, 若有怠慢, 孤定不轻饶你。”
听到前半句还甚为欣慰的江公公,弯到半路的嘴角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