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别人已经把她整个人都踩在泥土里,常曦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侮辱,越是出离愤怒,她的神情就越冷静。
这会儿她抬头直视满脸不屑表情的解四老爷,“听说解四老爷是大同书院的山长,这些年为大宇国培养了不少人才,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不知我这么说对否?”
“常氏,放肆。”常安怒喝一声。
解四老爷冷眼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她想要说什么他都能猜得到,只可惜这招对他毫无作用。
“我当山长之时,你还未出世呢,常氏,人得认命,你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丈夫婆母着想,是否?”
常曦闻言笑了,这解四老爷拿朱氏和许大郎母子来威胁她,还真真可笑。
“看来解四老爷对我的过往十分了解,那你应该知道,当日他们将我典给解府,我没得反抗,那你猜我与他们母子还剩多少恩义?”
既然没有恩义,她还管朱氏与许大郎母子是死是活?
解四老爷微微诧异,这常氏的性子跟时下的女子有很大的不同,这不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很特别,但也仅此而已,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看来你是准备赖在解府不走了?”
既然用银子请不走她,那就让她消失在这世上,反正到时候给许家一笔银两当赔偿,相信许家也会乐呵呵地收下,毕竟常氏是条贱命。
常曦此时寒毛都竖了起来,穿越至今,她第一次感觉到危险离她是如此之近。
她再一次感觉到在古代,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尤其她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底层女子,那死了便死了,连个为她追究报仇的人都没有。
越是这种危险时刻,就越要冷静,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挟持解四老爷争取生机。
解四老爷在这盛夏时节莫名地感觉到背脊一凉,自己似乎被什么巨兽给盯上了,他不解地微微眯了眯眼,因为只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退了。
他微微愣神之时,听到站在他书案前两米远的女子轻声道,“非也。”
他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意思?
常曦似乎看到解四老爷眼里的疑惑,于是微昂头道,“当初入府非我愿,如今解四老爷要我走,我自然是万分乐意的,但是俗语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我走就不是这区区一千两银子的事情。”
她要争取小命之时,还要争取利益最大化。
解四老爷原本微抬手,示意藏在暗处的人准备动手结果了这常氏,哪知居然听到她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又微微垂下手,让暗处的人勿动,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背负一条人命债。
这会儿他靠坐在太师椅背上,“说说,你意欲何为?”
人的肢体语言是会暴露出内心一些想法的,常曦看到解四老爷放松了身体,瞬间也微微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解四老爷只要还愿意谈,那她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不过,谈判最忌气势不如人,于是她直接朝一旁的长随看去,“我站累了,你给我搬张椅子来。”
常安顿时瞪大眼睛,这常氏是不是疯了?这是在四老爷面前回话,她怎么敢要求座椅的?
“怎么?四老爷,这是舍不得给张座椅吗?”常曦不跟一个下人纠缠,而是直视主人家。
解四老爷的面容微微抽搐,这常氏还真是不客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提这样的要求。
被气笑之余,他也不跟她计较一张座椅,于是手一挥道,“常安,搬给她。”
常安不情不愿地搬来座椅。
常曦不客气地直接坐下,这才像样嘛,谈判就该有谈判的样子。
隐在书房暗处,一帘之隔,解晋右手拿着的折扇轻敲着左手心,透过那道微孔,他能直视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父亲表示要取这常氏的性命,他当时的态度无可无不可。
这常氏是死是活于他是没有差别的。
可如今看到对方不但伶牙俐齿还理直气壮地要待遇,他觉得比起时下一些唯唯诺诺的女子,这常氏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
戳破西洋镜
常曦坐在座椅里微微舒展身体,不过这只是表象用来麻痹敌人的,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垂下的右手握紧从袖口滑落到手心的尖头银簪子,这是她仅有的武器,借着宽袖加以隐藏。
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毕竟能否快过解四老爷准备的杀手,那就只能看天意了,好在她一直偷偷都有锻炼身体,没让这身体因为安逸的生活而变废了。
在解四老爷耐心要耗尽之时,她开口了,“相信解四老爷知道我对老夫人说过,进府也好,出府也好,我都身不由己,我一个弱女子要真是能主宰命运,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解四老爷认同我这话吧?”
解四老爷微垂眼,常氏这番话有错吗?
没错的,她就是那飘萍,若真的身由己,她就不会被典卖了。
“是又如何,你该知道以你低微的身份,你是没有任何选择权的。”
认同就好,常曦说这样一番话无非就是要这结果,她要引导解四老爷一步一步地按照她的想法去走,而不是自己按对方的节奏去走。
所以她对解四老爷话里的轻蔑之意,只是暗暗记在心头,他日等她羽翼丰满,一定要报今日之仇,面上却是表情依旧地点了下头,“解四老爷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为什么不选择一千两银子的原因,因为这银子我保不住。”
解四老爷没想到这常氏说话如此直白,确实,女子是男人的附庸,拿了这银子出府,这常氏瞬间就会被丈夫和婆母给吃干抹净。
有自知之明的人都会有几分讨喜,他自己就是教书育人的,这常氏还真如传闻那般,在读书上颇有些天分,只可惜是个女人。
若她是个男人,他今日说不定会收入门下,只要好好教导,假以时日,必会焕发光彩。
可惜了,这性别没生对。
解四老爷的微表情,常曦看得清楚明白。
她也曾是上位者,知道看到人才时那种欣喜的心情,不过这解四老爷终究是个老古董,他看不起女人,因而也就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多少水份。
也罢,如今看不起她,反而于她更为有利,毕竟有谁会对自己看不起的人心生防备之意?
她握着银簪子的手不由得收紧,再一次动了动,调整坐姿。
“常氏,尽管你说的没有错,但这是你该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我的,你可明白?”解四老爷直指问题的核心。
常曦冷笑道,“当日若不是你解家仗势欺人非要典妻,那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四老爷,欺负我一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莫非这就是你解家的家风?”
“放肆!”一旁看不惯常曦嚣张的常安再一次喝道。
解四老爷冷脸怒道,“常氏,我解家家风不容你置疑……”
“事实胜于雄辩,解四老爷,你敢不敢让你藏在暗中的黑手出来亮亮相?”常曦突然戳破眼前的西洋镜,把解四老爷的打算一股脑地全给说了出来。
解四老爷猛地站起身来,这常氏竟聪慧至此?
他真是小看她了。
被一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女子戳破自己的打算,让他感到愤怒之余,更多的是狼狈之意。
对方被自己激怒并且失态了,常曦很是满意这结果,谈判最忌的就是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或者是一知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