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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兰芷朝院角的一间矮房走去,敲了两下,便推门进了屋。

张荦正昏昏沉沉趴在床上,半梦半醒,眼前时而漆黑,时而闪过一丝光亮,而这光亮中似乎有个人影,他追啊追啊,无论使上多大的劲儿,却怎么都追不上。恍若被噩梦魇住,身体又重又累。

听到门口有声响,他一惊回过神,迷糊地眯开了一点眼。

他身上还是那件染血的蓝灰褂子,鞋也未脱,像块单薄的破布,摊在床上。

兰芷瞄了他一眼,将伤药放在床边,转身便要走。

“娘,娘娘——”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发抖,“奴才卑贱之躯,不敢污了娘娘的手。可可奴才,实在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还请娘娘发发善心……”

兰芷嗔道:“早知如此,谁要你挡上来的?”

“奴才,是娘娘的奴才。护着娘娘是奴才的本分。”伤口严重,他似乎还发了烧,迷迷糊糊地低吟。

兰芷苦笑一声,前世的张荦也说过的类似的话,他总是这样,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她最想要的,然后又一点不居功自傲,坦然地表示这不过是真情流露而已。

若不是知晓他的真面目,兰芷差点又要被这样的张荦,扰乱心扉。

张荦,你给我好好活着,曾经的一切,我都要你还回来。

兰芷走到床边,轻轻卸下他的鞋,又找了把剪子,剪掉他后背血污的衣衫。

白皙的后背血肉模糊,耽搁了几个时辰,有些零碎的衣衫布条已经与血肉粘了在一起,况且兰芷有意识地下手不轻,疼得他将嘴唇咬得黢紫,额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兰芷冷冷道:“疼为什么不喊出来?”

“娘娘千金之躯,替奴才上药,奴才不敢喊疼。”张荦咬着牙。

“我若是故意弄疼你的呢?”

“那也是奴才惹娘娘不开心了,娘娘罚奴才,是应该的。”

“张荦,我对你并不好,你今日为何舍身护我?”

“娘娘怎会对奴才不好,娘娘是没见过,先前带奴才的师父,他对奴才,才是真的……”

张荦疼得说话断断续续,无力的嘴角扬起一抹笑。

“进宫以来,娘娘是对奴才最好的人。”

“虽然,娘娘有时候会训斥奴才,但奴才知道,那是奴才不懂规矩,娘娘对奴才严厉,是为了让奴才在这宫里,更好地活下去。”

“而且,娘娘救过奴才一命。说起来,第一眼见娘娘,奴才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故人一般。”

他疼得闭上了眼,嘴角的那抹笑却一直挂着。

“连奴才的名字都是娘娘取的,张o,是落雨的落吗?”

兰芷包扎好最后一块纱布,扯起一旁的棉被,轻轻盖到他身上。

落雨的落?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还在傻乐的文盲,掰过他的手,捻起一根手指,在他掌心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地将‘荦’字描了一遍。

她的指尖还是那样凉,一笔一划凉得侵心,他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她就将手抽走了。

兰芷转身。

他唤道:“往后,无人之时,奴才可以唤娘娘,姐姐吗?”

灌蛋烙饼

东方既白,天光晴好。

兰芷的房间采光不好,只有个东向的小窗,但碰到风和日丽的晨间,旭日东升,会在屋内投下一道片刻间的阳光。

房内陈设简单,除了床、桌、衣橱,便是一张柴木书架最引人注意。因为这书架歪了一只脚,还掉漆,整个王宫找不出第二张这么穷酸的书架。

书架上摆着的都是些‘之乎者也’,史册典籍,有的是兰芷从家里带的,有的是这些年在宫里攒的,算是她三年宫廷生涯唯一的积蓄。

兰芷眯开惺忪的眼,暖洋洋的光在满架旧书上落下一线。

她在床上伸了个大字懒腰,嗅了嗅鼻,什么香味?

油津津?香喷喷?

兰芷随手披了件天青色的褂子,便下了床,开门循着香味,径直朝小厨房走去。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间矮小的窄屋,永宁宫另有专门的厨房,里头有江南名厨给惠妃做些爱吃的小菜。

先帝的一个宠妃住过永宁宫,喜食糖水甜碗子,便在后殿的一间窄屋中设了一个小炉派专人做,后来物是人非,废弃了。也是张荦来了之后,才又将这小炉修了起来。

兰芷趿拉着鞋,刚到小厨房门口,就见张荦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灌蛋烙饼,走了出来。

“娘娘,你醒了啊,奴才正要给您送早点呢。”

这烙饼金黄酥脆,裹着恰到好处的蛋花,再配上绿生生的菜叶,冒着扑鼻的焦麦香,挑逗着人的味蕾。

前世,兰芷之所以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太监另眼相看,就是因为在她整日病恹恹,食不下咽的时候,喝了一碗张荦做的鸡丝翡翠粥。

热腾腾的香粥,让她在经年的深宫生活中,越发冷下去的心,一下回暖升温。美食就是有一种治愈人的魔力。

老话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有些老话虽然俗,但有的时候,你不得不信邪。

他曾说,娘娘若是喜欢,奴才给娘娘做一辈子的饭。

斯人已逝,如今记得这话的,只剩她一个人罢了。

兰芷狠瞪了张荦一眼,方才见到美食的兴奋脸,一下子冷了下去。

这回绝不能再上他的道儿,负心汉做的饭再好吃,也不能吃。做人得有骨气!

张荦被她这忽晴忽阴的脸色搞得一头懵,“怎么?娘娘不爱吃这灌蛋烙饼?”

兰芷冷绷着脸不说话。

“还是没吃过啊?这是奴才的家乡小吃,咸香酥韧,咬一口脆生生的,要不娘娘试试?”

张荦将灌蛋烙饼递到兰芷面前,蒸腾的油香气扑面而来。

兰芷瞟了眼色泽金黄的灌蛋烙饼,咽了咽口水。

算了,你自己说的要给我做一辈子饭,上辈子你食言了,这回就当你是来还债的。

不吃白不吃。

兰芷接过筷子,一口咬下,果然酥脆可人,齿间似有热乎乎的香气萦绕,让人忍不住又咬了第二口。

王宫内,按照各人的位份,每日有定例的生菜生肉可以领。像才人的位份,本也可领些时新的蔬菜、米面,逢年过节偶有鱼肉。

但除了御膳房,只有少数几个位高的妃子宫里有小厨房,所以大多数人就算领了,也没有厨子做,一般都是吃尚膳监统一配发的饭菜。

尚膳监的配菜一层层下来,到了像兰芷这样末位又不受宠的嫔妃手里,就只剩些残羹冷炙,素菜淡汤。

兰芷已经许久没吃上什么热乎的东西了。

张荦看着她吃饼的样子,低着头笑了笑,“娘娘,慢点儿。”

半张饼下肚,兰芷似是想起了什么,“嗳,你哪里来的鸡蛋?”

“哦,琴姑一早派人送来的。”张荦边答着,边一拐一扭,不大灵活地走进屋。

距离杖刑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他能下床了,但要完全好还有些时日。不过宫里的奴才不比主子,只要能下床干活了,就没有一直养着的道理。

张荦从碗橱深处掏出一篮子鸡蛋,掀开上头盖着的粗麻布,给兰芷看。

琴姑送的?兰芷心中忖度,大约是那晚她与湘王说的话起了作用,惠妃与湘王的关系得到了缓和。

惠妃掌管六宫,赏罚分明。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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