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宫宴（下）
从三四个贵族小姐的谈话中听来的——她们语带假惺惺的怜悯，为上个月在切斯特侯爵府上“意外”失贞的某位千金哀叹着，却又像是故意将他人丑态扒出来似的，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她被数个男人围在中间、浑身赤裸遍布白浊体液的样子。
洛兰妮雅一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想了想还是走出几步，在附近找了个看起来没人、也方便听墙角的露台走了过去。
才撩起帘子，王女就对上了一双有些惊讶的眼睛，顿时大感后悔——这个露台上竟然是有人的！但因为天色暗了，这人又是安静地端着半杯红酒靠在外沿的围栏上，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正要低头道歉离开，洛兰妮雅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显然是有不止一个人往这边过来了。
“小罗伯特，你确定已经把之前看好的那女人引到这里来了吧？别最后关头了给我们出岔子。”
“请放心吧吉肯思大人！我刚刚亲眼看到那个漂亮的小蹄子往这边过来了，保证万无一失。”
“哈哈哈，那就好，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对待那双下贱甩动着勾引我的奶子了……”
洛兰妮雅听着后面越来越不堪入耳的下流话语，万没料到自己的不祥预感竟然成了真。她不禁脸色苍白地夹了夹腿，知道自己现在一旦出去，下场一定不会比那个被轮奸的贵族千金好到哪里去，因此咬了咬下唇，只好顶着露台上那个身穿银白盔甲、肩头还挂有披风的陌生男子惊讶而沉默的目光，放低了姿态开口请求道。
“抱歉，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无礼，但是可不可以请您允许我在这里待一小会？就一小会……拜托您了。”
明明身处宴会，却还是以盔甲武装出席的年轻男人眨了眨眼，没有多问什么。
“我怎么会拒绝一位淑女的请求呢。”
“真是太感谢您了！”
洛兰妮雅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走出了令她呼吸困难的二楼长廊，来到了露台上，小心翼翼地站在了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躬身道谢。
银白盔甲的年轻人微笑着受了少女的一礼，然后放下手中的酒杯，主动靠近了她，以一个谦卑的姿态单膝触地。
“能为美丽的淑女服务，是我作为骑士的荣幸。”
随着这句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标准而浪漫的吻手礼。
洛兰妮雅从银白的骑士单膝下跪那一瞬间开始就僵住了，直到手背上那个轻柔却烫人的吻终于结束，她才慌慌张张地收回被对方牵起的那只手，盯着他看上去柔软顺滑的发顶语无伦次地回道：“啊……啊啊，不不不用行这样夸张的礼，该道谢的是我才对……”
行完礼的骑士重新直起身来，修长的身姿一下子就拉开了与她的身高差。因而当他将娇小少女的反应收进眼底，更觉得她青涩可爱，便不由莞尔一笑。
“能为美丽的淑女解决烦恼之事，可是被写进骑士准则里的一项重要条例啊，您怎么能认为自己配不上区区一个礼节呢？”
“我……唔……”洛兰妮雅头一次被人用这样温柔而善意的语气对待，而且还是被这样一个容貌秀丽的美青年……她脸上滚烫的温度迟迟降不下去，最后只得心中暗恼自己没出息，就这样被骑士的漂亮脸蛋和甜言蜜语哄骗了去。
“倒不如说，应该是由我来向您表达感谢才对。是您的到来将我从低沉的情绪里解放出来，让我意识到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能够成为改变他人未来的关键……语言啊，真是可怕又实用的武器啊……感谢您，让我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骑士像是沉浸在某种追忆之中，又像是透过她看向了什么人，碧色的眼眸中满是柔软温和的暖意，看得洛兰妮雅几乎要被里面满溢出来的情感触动心底。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自说自话也就算了，知不知道这么随便撩她是要被上的啊——？！
王女定了定心神，正要清清嗓子开口说话，外边突然吵闹起来的响动却一下子盖过了她微弱的声音。
“该死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那个臭女人现在在哪你倒是说啊！”
“这……这不应该啊，我明明看到她往这边走了的，难道是被哪个该死路过的家伙捡去了便宜……等等，子爵大人，子爵大人您别生气，这里长得正的侍女也不止那一个，我这就为您去物色一个更好的来……”
“物色一个更好的？那种外纯内媚的骚货是这么好找替代的？我看起来有那么好糊弄？……还不快给我去把人找回来！”
“……”
被外边的动静一打岔，洛兰妮雅顿时尴尬得把想说的话全忘了个精光，而对上不知名骑士好像洞悉了一切的温柔双眼，则愈发加剧了她的这份不自在。
“看来，您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这里。”
洛兰妮雅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见状，骑士思考了一下，然后再度微笑起来，抚胸一礼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那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来为您这段等候的时间里解闷吧——或许，您会愿意听一听有关我的祖国，安格琳王国近些年发生的一些趣事？”
于是，洛兰妮雅就这样接连听了几个类似于骑士决斗、解除巫师诅咒，以及帮助领主从魔兽巢穴中夺回传家宝物的故事，中途还连续被刷新了好几次世界观——这个世界的人们似乎认为，两位骑士为了一位爱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行为才算是真实爱情的体现，以至于会出现……出现两个大男人穿着情人的女式内衣、高举着长剑和盾牌在决斗场上拼搏的场面。
这一点似乎和她知道的中世纪诗歌比较相似。
“难、难不成所有的骑士都是这样的吗……？”
当时洛兰妮雅还一脸微妙的表情，上下打量了面前的白银骑士几眼，结果对方微笑着一句“我可不能剥夺您自由想象的空间”，就把她打发了回来。
而身为讲述者的骑士也发现了，和他遇到过的大部分女性不同，这位小淑女的关注点似乎总是有些奇怪。
比如在听到解除巫师诅咒的条件是要两位男性亲吻对方的面颊时，看起来甜美可爱的棕发小姑娘一愣过后马上掩唇笑了起来，露在外边的两只眼睛也笑得弯成了月牙，完全不像其他姑娘们那样、恰到好处地为当时唯二在场的两位可怜骑士表达一下自己的同情。
再比如，讲到为了寻找记载着魔兽习性、却被教堂放养的猪抢走的圣典，当时带领讨伐队的领队骑士不得不硬着头皮闯入猪圈这段情节，他不得不中途停下了五六次，才让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的小侍女缓和了下来。
“没办法嘛，只要一脑补……嗯，我是说想象当时的画面，就会觉得特别好笑啊。”对此，小侍女给出的解释十分正当合理。
他闻言故意板起脸：“那如果我是当时的那位领队，听到您这样笑可是会伤心的。”
洛兰妮雅反问：“那请问您是吗？”
“不是。”银白铠甲的骑士答完，和她几乎同时笑了起来，大概也是回想起了当时那个反差感极大的搞笑场面。
故事说完了，笑也笑过了，外边的走廊更是早就不剩一点喧闹声了。
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隐隐可以听到从楼下会场传来的悠扬旋律。
“嗯……大概是舞会开始了吧？”洛兰妮雅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概是青年骑士的气质过于温和无害，明明只相处了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王女却莫名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从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拉近到了可以说一点点真心话也无妨的朋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