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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少年猝然放下纱帘,回头看向兄长。

张瑾冷冷淡淡地望着他,那双清明又锐利的眼睛直面少年惶然踌躇的神色,像一面令人无所遁形的明镜,让人心生愧意、无所遁形。

“我平日如何教你行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得行事如此无礼孟浪。”

“……是。”

张瑜把手背到身后去,眼睛却还是巴巴地看着姜青姝。

“她是谁?”

“是……是七娘。”

“她与你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是你的,你可以看,不是你的,那就不要看。”

张瑜闭了闭眼睛。

姜青姝看着眼前的少年,皱眉看向张瑾,觉得他有些太凶了。

但张瑾管教自己的弟弟,从来由不得外人置喙,他耐着性子说完,看向周管家,“带小郎君回去。即刻启程,送这小娘子回府。”

周管家连忙过去吩咐车夫动身,又悄悄拉了拉张瑜,“小郎君,走吧。”

张瑜又依依不舍的望了一眼姜青姝,这才转身回去。

他一回去,就拿了自己佩剑,以轻功上了屋顶。

那马车入了崔族大门。

崔氏一族兴于清河,乃是仅次于谢氏一族、历朝几代的名门望族,其府邸亦是极为气派巍峨,如今入朝为官的崔氏子弟虽分家立府,但也挨的极近,甚至只有一墙之隔,远远望去,便是纵横跨越几条街。

但此时此刻,崔府的大门正敞开着,车马盈门,人来客往。

起因是门下省左散骑常侍为其子求娶崔家幺女。

那崔娘子乃是极受宠爱的幺女,提亲之人踏破了门槛,崔家精挑细选迟迟不嫁女,都过了适婚年纪捱到今日,才看中了左散骑常侍家的嫡长子宋琸。

两家纳其采择之礼,问名过后又合完了八字,八字相合,两家长辈便一同上奏御前请求赐婚,今日早朝过后,圣旨便直接下了。

圣旨前脚到,男方后脚便将聘礼送了过来,放眼望去,聘礼用红布盖着,有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彩缎丝绸,还有牛羊等牲口。

一眼望不见尽头。

“这聘礼好生多,看来宋家郎君很重视我们女郎。”

“那可不。”

门口闲聊的婢子笑道:“听说啊,去年庙会之上,宋郎远远见过我们女郎一面,就一见倾心了,后来一直念念不忘,只是苦于没有功名不好提亲。一直捱到今年考上了会元,这才立刻来提亲了。”

“听说那宋家郎君一表人才,又是长房嫡出,其父又是从三品官,的确是个良配。”

“这可是老夫人亲自敲定的婚事,怎么可能委屈我们女郎?”

“……”

门口凑着一堆婢子,一边看热闹一边闲聊。

张瑜从屋顶上飞过时,也听到了那些杂乱的交谈声,他有些愣住,顺着她们的话站在屋顶上往下看,果然看到浩浩荡荡的聘礼。

那么多。

那么气派。

他第一反应没有想很多,而是在想:如果是他娶的七娘的话,他也会要这么多的聘礼。

毕竟那是他喜欢的人。

随后他就听那些人说了一番,宋郎在庙会上对崔娘子一见倾心的故事。

张瑜站在凛凛的风中,回头望了一眼那马车消失的方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似乎是七娘的家。

七娘,会不会是崔娘子?

崔娘子是幺女,七娘也是幺女。

有些想法是后知后觉的,尤其是出现得太突然的时候,人就会一时懵住,张瑜也是,他那一瞬间当真是有些发懵,没有难过,没有愤怒,只有茫然。

他并不相信这种话本子上才有的荒谬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回去找了兄长。

张瑾并没有亲自去送女帝,毕竟他和她之间也要避嫌,姜青姝离开之后,他就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下面送上来的文书。

书房的门就这么被直接撞开了。

“阿兄。”张瑜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直接就问:“你今日把七娘送回家,是因为她要成婚了吗?”

目的达成了。

他这弟弟,果然这样以为了。

张瑾曾在朝中做过无数次恶人,手染鲜血亦毫不动摇,但他其实并不喜欢做弟弟眼里的恶人。

他平静地说:“你既已跟去,便不必问我。”

“七娘事先没跟我说过。”

“你如此纠缠,她怎么忍心与你说?”

“可是……”张瑜喉咙一哽,望着兄长冰冷的侧颜,突然说:“可是,你要是早些答应帮我提亲,她也可以是我的。”

今日才下的圣旨。

如果早一天呢?是不是七娘也可以是他的?

张瑾握着文书的手骤然扣紧,他冷声说:“阿奚!不过是一女子而已,你何必如此。”

张瑜的眼尾有些泛红,双手攥得死紧,却倔强道:“阿兄会这样说,只是因为你不喜欢她,如果你也喜欢一个人,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张瑾:“……”

张瑾确实是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他也无法理解向来听话的弟弟,怎么就总是这件事上这么固执。

这或许与他的童年有关。

幼时无依无靠,出生后母亲便病逝,在打压下姑且活到了四五岁,免了奴籍,尚没和兄长过几年安生日子,便在九岁那年被强行送走。

后来十年,都是他一个人长大的。

张瑜很独立,很懂事,很省心。

刚把他送走时,负责照看他的人送信回京,在信中说,阿奚只在第一天晚上哭了一整夜,随后就再也不哭、再也不闹了。

他很懂事,并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唯一一次失控,是他十三岁那年,他养的小兔子被人弄死了,他气得眼睛发红地拔了剑要找人拼命,还好被拦住了。

后来他一个人呆呆地在屋顶上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一声不吭地去埋了兔子尸体,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照常习武,照常吃饭,却也再也没有提过自己养过的兔子。

那时他还小。

后来,别人都以为他长大了,就忘记了。

但是周管家给他收拾屋子时,看到那只可爱的兔子面具,就知道他没有忘。

阿奚童年得到的温暖太少,是以那么一点暖意,他都会一直记得。

可是。

没有人教过他,如今又应该怎么办?

张瑜怔怔地站在书房里,张瑾坐得端直,没有看他,但神色也冷得可怕。

兄弟二人都没有说话。

这是张瑜第一次对兄长说话的语气这么激烈冲动,他又是难过愤怒,又是懊悔沮丧,望着张瑾冰冷的侧颜,双手被攥到快失去知觉。

许久之后,他睫毛落了落,低声说:“是我太激动,我不怪阿兄,从小到大,阿兄都是为了我好,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只是……我已经长大了。”

“我可以决定一件事,不管什么后果,都是我自己选的。”

可是小兔子死了就死了。

他无法复活一只兔子,同样的,如果失去七娘,他以后总有一天也会好起来的,可是他还是会一直记得,记一辈子。

张瑾听到他这么说,唇抿得更紧,面容笼上一层寒意,犹如冰雕。

兄长向来都这么冷漠,张瑜也不指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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