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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节

 

屋内寂静。

连呼吸声都极轻微。

范岢只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和自己的心跳声,这些日子,他每次见张大人,都要顺道为他诊脉,这倒也没什么,可偏偏眼前的人神色冷漠,什么都不说,以致于范岢完全一头雾水。

不知道他是害怕生病,还是要诊出什么才肯罢休。

他只好实话实说:“大人身体康健,先前即使身中一刀,也未曾遗留什么后遗症,并无丝毫不妥。”

诊了多次,次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也不知到底是想确认自己无事,还是想要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张瑾不发一言,重新将手掩入袖中,范岢立刻垂头后退几步,等候吩咐。

张瑾沉默许久,忽然淡淡问:“若一人长久喝避子汤,可会影响以后?”

之前的避子汤就是范岢负责熬制的。

范岢听到这话,又结合近日郎主对一女子好的迹象来看,猜想大概是郎主喜欢的女子曾经被他狠下心来灌过避子汤,如今郎主逐渐陷了进去,想和那女子有个孩子了。

这样想想,其实也好。

还记得去年春天,张家小郎君就经常闲着没事,来找范岢说话,跟他吐槽兄长不近女色,至今还是孤单一个人,以后八成也不会娶个嫂嫂回家。

小郎君指望着兄长能娶妻,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孤孤单单地在京城了,而他兄长则早就不考虑这件事了,指望着弟弟以后延续张家香火。

其实吧。

范岢眼里,张家兄弟都半斤八两。

一个侠义热忱好相处,却偏偏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要么与喜欢的姑娘终成眷属,要么就宁可一辈子不娶妻,谁也不要。

另一个性格孤僻,是个活人勿进的煞神,就没见他对谁态度好过。

这么一看,张家绝后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范岢思索着答:“恕在下直言,若长久喝避孕药,的确是对怀孕有影响。”

张瑾神色僵硬了一瞬,转过头来眯眼盯着他:“很严重?”

范岢表情凝重:“严重。”

张瑾:“……”

范岢:“所以,在下想知道,您所问之人约莫是喝了多少药?”

他都自己不记得自己前前后后一共熬了多少碗了。

张瑾抿紧唇,许久,低声道:“约莫……十三四碗。”

范岢:“啊?”

您还真给人家拼命灌的啊?范岢很想问出这一句,但他忍住了。

张瑾:“……”

张瑾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第一次如此烦躁不耐,冷声说:“到底会如何,说清楚。”

范岢摸摸下巴,神情犹豫,当大夫这么多年都没这么为难过,想了许久才说:“按理说,喝太多避子汤,的确会导致体质发生变化,残留的药效会导致一直难以有孕,但若好好调理,也并非完全没有希望。只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在下也不敢完全担保。”

张瑾闭了闭眼睛,眉心皱得很紧。

许久,他挥了一下手。

“下去吧。”

范岢抬手一拜,缓缓告退。

张瑾独自坐在孤灯旁,望着灯静静出神。

时而想到今夜在宫里的事,时而又想到方才范岢的话,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是怀,还是不怀;要,还是不要。

他自己早已经无法辨明。

若说之前一直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肯让步,是因为在感情上向来敏感卑微,亦不相信小皇帝会喜欢不如弟弟的自己,故而,只要不付出,便永远不会失去,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万一鼓起勇气真心付出什么,到头来是自作多情,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但这点顾虑,现在似乎多余了。

他现在一闭上眼,脑海中依然挥之不去的是她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面前、满身是血的样子。

两情相悦,恩爱不移。

这八个字,对从前的张瑾来说,何其遥远。

像他这样手持杀伐之刀、只身踏地狱的孤寂之人,竟也有不再孤独的时候。

或许,有个孩子不是坏事。

张瑾轻轻摩挲着掌心,睫羽低垂,不知想到什么,一向凉薄的唇角骤然弯了弯。

那便随心吧。

刀山火海他皆闯过,也从来不怕。

何况也未必是刀山火海。

她跟他提过多次,那么想要孩子,若有一日知道他愿意为她……想必又惊又喜,张瑾仿佛能想象到少女笑眼弯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

一定值得。

——

瑞安二年十月初五,西边战事再次胶着。

主帅蔡古主动出击西武国大军,计划兵分四路,主军两万七千人分两路袭击敌军大营,吸引注意力,再令赵德元旧部唐季同率五千精兵绕路曲召山,以断其后路,行军司马章平率军八千以侧方夹击。

然曲召山地势险峻,山川连绵起伏,路上本就紧急,若中间有丝毫变数便会延误军机,便是常年作战的老将也未必有绝对把握,也许此番所谓的“断后路”为假,用这些人马去试敌军底细、看对方是否还有后手援兵才是真。

唐季同麾下将领听闻之后人人气愤,然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唐季同最后也只好领命。

不过,他只向蔡古争取了一人。

那便是霍凌。

尽管蔡古对霍凌有所防备,但既然唐季同这次难以完成军令,霍凌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关系,若他在,说不定他还能顺理成章地除掉这一障碍。

所以他便答应了。

清晨阳光尚未完全升起,西边的风依然冷得割面。

眼前长路迢迢,生死难卜。

“快要入冬了。”行军途中,唐季同展目看向远处山脉,末了,又看向身边身披软甲的霍凌,语气似惆怅似沉重,“若不能在入冬前打完这一仗,只怕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少年正在擦拭佩剑,肩膀处微微鼓起,似乎绑着厚厚的布条,也是最近新伤,据说是斩获敌军一位小将领人头时被砍中的。

他把匕首收好,又收剑入鞘,头也不抬,平静道:“所以,将军更要打好这一仗。”

唐季同好奇地问:“你要多少人?”

霍凌不假思索:“八百。”

“只要八百?”唐季同难以置信地挑眉。

“战事胜负,不在乎人数,而在战术。”

霍凌起身,简言意骇道:“借多了会被察觉,届时将军也难逃违抗军令私自做主的罪责,八百精兵,行动快捷灵活,也无须携带太多兵甲辎重,足够了。”

蒙蒙天光之中,少年侧脸轮廓分明,长眉入鬓,透出几分坚毅冷漠的意味。

单从这慑人气场,哪里看得出他还没有弱冠。

他跟唐季同提出的战术,实在是匪夷所思,哪怕唐季同征战多年,也从未听说这样大胆离奇的想法,违抗军令私自借八百人出去,在多处扰乱设伏,伪造阵势吓唬敌军,最好的情况是引周围几城守将误判局势同时发兵,赌就赌在敌军幕后的那位国主是否是多疑之辈,霍凌是否提前预判了他的预判。

很荒谬。

但鬼使神差的,唐季同选择相信这初出茅庐的小子一次。

就冲他的直觉。

也许是庭州打击,导致这小子看起来稳重冷静到了一种可怕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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