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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节

 

张安世一见,顿时吓得脸色发青,连忙将朱瞻基抱下哨塔来。

到了朱棣的马匹跟前,朱瞻基咧嘴道:“皇爷爷,皇爷爷……”

朱棣利落地下了马,手里提着鞭子,气冲冲地上前,他怒视着朱瞻基,随即举起了鞭子。

鞭子在半空中虚晃了一下,作势要打。

朱瞻基立即双手搭在眼睛上:“呜呜呜……呜呜……”

朱棣:“……”

张安世只能耷拉着脑袋,其实他也想抹眼泪。不过显然已过了这个年纪,只怕这个方法,不甚起效。

朱棣便怒气冲冲地道:“好啦,别哭了。”

朱瞻基道:“皇爷爷这样,我心里害怕……”

继续擦拭眼泪。

朱棣只好道:“你他娘的为何每日不读书?你这个年纪,难道就开始游手好闲了吗?”

说着,他瞥一眼张安世道:“你是他的亲舅舅,见他无心学业,你也不管?他娘的,朱瞻基不懂事,你也不晓事?”

朱棣虽是粗人,却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该以读书为重的。

虽说未必读书要中进士,可至少……也该能够做到熟读经史,能有识文断字。

朱瞻基连忙道:“皇爷爷,我在读书。”

朱棣回头看一眼陈言:“你说你在读书,可是陈卿家却说你荒废学业。”

陈言便上前道:“陛下,臣不敢欺君罔上,尤其是这些日子,皇孙确实是倦怠了不少,该读该记的东西,一点也不肯用心去记,尤其是《资治通鉴》和《大学》。陛下……臣对此,甚为担忧。”

他又勉强地换了笑容,和蔼地朝朱瞻基道:“皇孙啊,虽然臣知道你在此玩乐不亦乐乎,却殊不知,那些纵容你在此玩乐之人,是在害你终身啊。臣可能平日里对皇孙您有些严厉,可皇孙该知道,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也,现在可能您不能明白臣的苦心,可将来长大了便能明白。”

朱瞻基哭哭啼啼地道:“皇爷爷,他在胡说。”

朱棣皱眉道:“好了,你和博士吵什么!说来说去,还是你的父亲平日里对你缺乏管教,你不许再哭了,再哭,朕便将你父亲的腿打折了。”

朱瞻基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哆嗦。

张安世心道好险,还好不是打折舅舅的腿。

见朱瞻基吓得大气不敢出。

朱棣觉得自己的严厉管教起了效果,便道:“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朱瞻基道:“知道。”

朱棣眯着眼:“说!”

朱瞻基道:“再也不和这陈师傅读书了,孙臣要和舅舅在一起。”

陈言:“……”

朱棣勃然大怒,本来这个时候,哪怕朱瞻基就坡下驴,哪怕下一步台阶,朱棣也会将他抱起来,安慰几句,然后决定原谅他。

可哪里想到,朱瞻基竟是逆反到了这个地步。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朱棣喝道:“你还道皇爷爷不敢拿你怎么样,是不是?你以为皇爷爷还收拾不了你?你从前那样的乖巧,怎的现在这样顽劣?”

他气咻咻的,脸色涨红,眼珠子瞪起来。

可朱瞻基却与他直视,凛然无惧。

这令朱棣顿时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损耗,于是咆哮道:“来人,来人……去将朱高炽那个逆子给朕绑来,立即给朕绑来,朕今日就让朱瞻基好好看看……看看朕是不是言出法随,朕不打死他爹,他不晓得朕的厉害。”

亦失哈和护卫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可哪里敢从命。

朱棣见状,更是大怒:“都聋了吗?去,赶紧给朕去,你们还敢抗旨不尊了?”

朱瞻基吓得小脸涨红,连忙去看张安世:“阿舅,阿舅……”

张安世:“……”

朱瞻基可怜巴巴地又叫道:“阿舅……”

张安世悄悄拨开朱瞻基扯着自己袖子的小手。

朱棣一瞪朱瞻基:“原来你是从你阿舅身上得来的胆子!好,好的很……”

张安世身子猛地一抖,立即道:“陛下息怒,臣……臣不相干的,不相干的,臣只是……觉得……觉得……”

朱棣却怒道:“朱瞻基,你再给朕说一遍,你还敢不敢如此?”

朱瞻基道:“我喜欢这儿,皇爷爷就算杀了阿舅,我也喜欢。呜呜呜……”

张安世这时候,很无奈地咧嘴乐了:“陛下,算了,他还是孩子。何况……何况他在这儿,也长了许多的本事,他在栖霞,也读了不少的书……”

朱棣还未说话,陈言却急了,他冷不丁地道:“陛下,安南侯所言,甚是无理,好好的詹事府里不读书,怎会来此读书?到现在竟还狡辩,为皇孙不倦怠找借口,将来……怎么得了?”

朱瞻基怒道;“我学了,我学了。”

他咬牙切齿,显然是气急了:“资治通鉴和大学,我都温习了几遍……我只是不爱和你学。”

陈言的脸阴沉下去,随即又摆出慈和的眼神看着朱瞻基。

在他看来,皇孙只是被奸人所误,迟早会明白他的苦心,他越挽救皇孙,将来皇孙就越会牢记今日他的大恩大德。

“陛下……”

他刚开口。

朱棣沉着脸,道:“你学了什么?”

“都学了……”

龙心大悦

朱棣道:“朕倒想知道,你学了什么。”

说着,他看向陈言道:“陈卿家,你前些日子教了他什么?”

“陛下,是资治通鉴,唐纪,五十七卷。”

朱棣颔首,随即又看向朱瞻基,道:“你学到了吗?”

朱瞻基立即就道:“当然学到了,我连唐纪五十八卷也通读了。”

朱棣看一眼陈言。

陈言忙道:“陛下,皇孙还没学到那里。”

朱棣道:“谁教你的?”

朱瞻基道:“我自己读,偶尔问问阿舅。”

朱棣皱眉,有些狐疑,于是道:“这里头讲的是什么?”

“讲的是大唐长庆元年所发生的事。”

朱棣:“……”

朱瞻基道:“从长庆元年七月入秋开始,起初说是有河朔的军士因为犯罪,所以按律,应该受军法处置。可是河朔镇的军士们不服,于是作乱,士卒们连夜攻入府舍,掠夺财富和妇人,又杀死了节度使的幕僚韦雍、崔仲卿人等。可到了次日,作乱的士兵又后悔了,便去向节度使请罪,可节度使骂他们,说:‘汝何敢反,行且灭族’。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作乱的将士们于是一齐将节度使也杀了。”

朱棣皱眉,回头又看陈言:“是这样吗?”

陈言骤然满头大汗起来,只是这等东西,却是没办法解释的,只好道:“是。”

朱棣凝视着朱瞻基:“这乱兵作乱,是何缘故?”

朱瞻基道:“是……是……”

他有些胆怯,毕竟自知自己是个孩子,所以对于回答没有什么信心。

朱棣道:“陈卿家,你来和他讲一讲。”

陈言道:“这是教化不彰的功劳,将士们不知忠义为何物,自然而然,也就会滋生反叛之心,纵观唐朝,武人作乱,不知多少,盖因为唐人只重军功,而忽视了教化。可见想要天下太平,文教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事,圣人常说礼崩乐坏,其实便由于此。”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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