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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溺水

宝绿扶卫姌回房,简单梳洗睡下。

卫姌闭上眼,脑里还残留着方才离开主殿看到天师塑像的异像和声音,她问宝绿是否看见,宝绿却一脸茫然说没有。一时之间卫姌也难以分清是不是恍惚间她生出了幻觉。

三元观是山中清修之地,夜间更深露重,寒风簌簌。

睡到半夜,卫姌却被热醒,睁眼看见窗外火光一片,烟雾从门缝往里钻,只须臾功夫整个房间就充斥着熏人呛眼的浓烟,她仓促间吸进一口,眼睛和喉咙瞬间一片辣疼。

客房是错落间隔的小院,她住在最偏僻的一处,外面有道童人敲锣喊着走水,又有仆役婢子惊呼,乱成一团。这些声音也隔着院落显得有些远。

卫姌下床披上外衣,捂住口鼻,耳边听到宝绿惊恐呼叫娘子的声音。她转头一看,火苗已经从门缝下窜入,热浪滚滚,只一眨眼,火苗已经从外及内,顺着门框攀延,窜上木梁。

外间呼叫越发仓皇急促。

门前火光刺目恍如白昼,卫姌忽然生出一丝明悟与豁然。

此生已是如此,用何种方式走到尽头又有什么区别。

她缓缓闭上眼,呼吸间全是炙热的火浪,等待死亡的降临。

眼前骤然一黑,想象中灼烧的痛苦没有来到,四面冲击而来的寒冷让她哆嗦,猛地又睁开眼。

卫姌的身体被水流裹挟,沉沉浮浮漂着,她恍如梦中,骤然从一个噩梦又陷入另一个,前一刻还在火光包围之中,下一刻却被扔进水里。

卫姌心头惊惶,但水流湍急,根本没有思索的时间。她只是恍神片刻,又被河水卷出老远。

四周一片漆黑,抬眼可见寥落星辰缀于苍穹。

她伸出手,想抓住借力之物,但用力两下都没勾着什么,河水激流到了一处落差处,水流更急,她浮浮沉沉,随着水流失重往下浸入水中,眼耳口鼻全灌了水,喉咙尤其难受,倒呛了两口水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命悬一线之际,卫姌激发出一股拗劲,咬牙蹬腿摆臂,身体又浮上水面。她呼吸两口,虽不知道为何突然到了此处,只一心先摆脱困境。卫姌懂一些泅水技能。刚才顺水落下后到了一片缓坡,她缓慢朝岸边靠拢,在几乎快要力竭之时,终于摸到岸边砂石。

卫姌缓慢爬上岸,嘴里呕出河水,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息着,茫然四顾。

她忽然想起什么,忙低下头。

夜色苍茫,没有灯光,她的双手纤细稚嫩,明显小了一圈。

卫姌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她惊疑不定,怀疑自己坠入梦中。可夜风袭来,寒意从湿透的衣服往皮肤里钻,刺骨的冷让身体抖得越发厉害。

她垂着头,披头散发,浑身淌水,犹如一个从夜河上岸的水鬼。

可她知道,现在的情况比水鬼更诡异,更惊悚。

卫姌闪过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摸了摸衣裳,进一步确定了想法。她身上是一件男子的大袖絺衫,袖摆宽大,刚才在水里让她手臂摆动极为吃力,当时紧急并没有多想,现在才知道原因。

絺衫,溺水,年幼……

是那一天!

落水的事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十三岁那年秋季,如果真是重活一世,只有这个时间和地点能对上。

卫姌牙齿格格地响,既是寒冷,也是激动。

哥哥!

她的胞兄,卫琮。

想到卫琮,卫姌红了眼眶,钝痛的感觉漫上心间,顿时泪如雨下。她和卫琮是遗腹子,父亲卫松罹难之时,母亲杨氏正怀着胎,后来生下一对龙凤胎,就是卫琮与她。因这次溺水,卫琮不见踪迹,母亲杨氏受不了刺激,犯了疯病,精神时好时差,家里失去未来顶梁柱,她又远嫁,江夏卫氏这一支的没落在今天就已经注定。

卫姌朝河面看去,嘴唇哆嗦,叫喊“哥哥。”

她想站起身,四肢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河水寒凉,夜风冷冽,双重夹击之下,她身体被冻地发木,刚才震惊时还未察觉,眼下稍一动作,她才知身体异常。

卫姌用尽力气,声音却没能传出多远,此时身体尚还年幼,又被冻得厉害,她喊了几声后,喉咙就肿痛起来,嘶哑难出声。

河水滔滔,黑暗中犹如游蛇,并无任何回应。

必须赶紧找人帮忙,卫姌皱眉。

环顾四周,黝黑的环境下她依稀只辨别到不远处似乎有农田。有农田附近必有人居住。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酸疼。卫姌一声不吭,咬牙撑着。

正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原处出现了亮光,遥遥传来呼喊。

“卫小郎君。”

“卫小女郎。”

卫姌抬起头,看向亮光处,十几个火把四散开,顺着河岸边走动。这些人走的很慢,卫姌知道,并不是这些人不用心寻找,而是时下大部分人夜间都无法视物。她喉咙肿胀,已经叫不出来,只能加快脚步朝火把处靠近。

来寻人的是附近的农户,当前一人举着火把,直到卫姌距离不到五步时他才看到人影。

“卫小郎君,”那人看见卫姌身上衣裳,激动地挥动火把,声音嘹亮传出,“找到卫小郎君了。”

卫姌问道:“我家人呢”

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嘶哑,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旁边有妇人道:“小郎君快去我家换身干爽衣裳,别冻坏了身子。”

农户知道她的顾虑,道:“小郎君莫急,我们继续寻找小女郎。”

经历过水火两重灾,又蓦然回到过去,火把刺目,卫姌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镇定许多,既然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都已经发生,她还有什么不能面对。

至少,现在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看着农户们继续在河边寻找,她跟着农妇去了最近的一户人家。农妇手忙脚乱翻了一套粗布衣裳,浆洗的干净,布料却下乘。卫姌此时哪会讲究这些,她还有事急需要做,匆匆单独换上衣裳。

屋外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我家小郎君在这里”

卫姌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鼻子又有些泛酸。

“小郎君,是我。”门外说了一声后,就有人推门进来。

三十来岁的妇人,宽额缓髻,面相慈蔼,只是眼角皱纹如许,已经现出老态。此时她眼眶通红,显然来的路上已经哭过。

卫姌嘴唇翕动,“惠姨。”

惠娘是她母亲陪嫁丫鬟,丈夫是卫家的管事,原本有个儿子,两岁时染病没了,此后也没有再生。卫家这些年遣散过两次仆役,家中人手渐少,她却一直跟着杨氏打理内外,私下更是把卫琮和卫姌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卫姌想到她陪着母亲杨氏,一起死在那场流民动乱中,眼下却这样好生生站在眼前,一时间百感交集。

惠娘却脸色一变,“女郎。”

刚才听农户说找到卫琮,她急忙赶来。旁人分辨不出,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卫姌,并非卫琮。

卫姌点头,忙问:“我娘亲呢”

惠娘面露难色,“你娘刚才听到消息就晕了过去,已经请了郎中,现在还没有醒。”

卫姌心下黯然,江夏多水,河道繁多,每年都有溺毙的事故,获救者寥寥,像卫姌这样被水冲走还能活下来,是极少见的情况。杨氏早寡,把一对儿女看做余生全部希望,听到他们落水的消息承受不住打击,变得神思恍惚疯疯癫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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