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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她飞快盘算着,偷偷抬起眼,正好对上司马邳阴晴不定的目光。

“刚才是你在上面”他盯着卫姌,寒着声问道。

卫姌点头。

司马邳咬牙切齿道:“就是你……”

还未说完,内侍们面露惊恐地看着他。

司马邳眼前一阵晕眩,眼前所见都变得鲜红,头上一股液体顺着司马邳面门流下,他反应慢了些,伸手轻轻一抹,垂眼看去,手里也是一片红,他嘶嘶地粗重呼吸两下,在众人惊疑的目光里,他伸长手臂抓住卫姌的手,“你……”

他头沉如灌铅,嘴里最后吐出的几个字含糊不清,人就晕了过去。福宝几个吓得肝胆欲裂,刚才一行血顺着司马邳脸上淌下来,瞧着着实骇人。福宝当即命内侍合力将司马邳抬起。

卫姌掰开司马邳的手,看着众人前呼后拥将他抬走,匆匆往后院去。

福宝突然回头道:“不知方才发生什么,请小郎君随洒家来。”

卫姌点了点头,跟着一群人一起来到行宫朝南的一处院子。福宝指挥着人将人抬了进去,院内院外皆有侍卫把守,几个宫人闻讯赶来,立刻就有人去打水取帕子,又有宫人急奔出去,不到片刻时间,门外守卫的侍卫变得更多了,面色冷肃,严阵以待。

两个太医很快赶到,进入屋内。卫姌站在院中并无人理会,来往宫人目不斜视,仿佛没见着有人杵在这。须臾,两个宫人捧水盆出来,卫姌看过去,只见盆里是血水,她心头惴惴,真诚希望司马邳别有大事。

她仔细回想刚才山石下面司马邳血流满面的样子,是摔得狠了,伤的是脑部,连行动言辞都有些迟钝。

卫姌想了许久,院里宫人来去行色匆匆,人人自危,气氛格外紧张胶凝。

又过片刻,太医从屋里出来,与福宝交代几句。

卫姌隐约听见“不见水”“将养”之类的话,初步猜测伤势或许不如想象中那般严重。毕竟若是琅琊王真有什么大碍,这些近身服侍的人早就慌了。

将太医送走,福宝来到卫姌面前,他眼皮天然有些低垂,瞧人也像眯着眼似的,“卫小郎君,不知刚才山石上发生了什么,事关重大,还请小郎君告知。”

他言辞客气,但目光却不客气。

卫姌将刚才已理过的话说了出来,她在园中闲逛,失了方向,周围又黑,看见假山石,便想着登高寻一下方向,刚上去就听见山脚有声音,下来见到琅琊王失足摔在地上。

这番话并无漏洞,福宝想了想道:“今夜事大,又只有小郎君知原委,委屈小郎君暂且住下,等殿下醒来或还有事要问。”

卫姌心里不安,脸上却只做出坦然镇定的模样,关切地问琅琊王伤势如何。福宝并未多说,叫来一个内侍,让他妥善安置卫姌。

宫人瞧着二十来岁,面无表情,带着卫姌安置在侧殿厢房内,卫姌叫住他,问他姓名,宫人只说在行宫当差,却没有说姓名,卫姌拿出一串五铢钱给他,说要给家中带口信。宫人看着钱有些意动,但又有些犹豫,怕惹事上身。

卫姌道:“我家中若是寻不到我,定会着急。罗家也我家乃是世交,若是为了找我闹出动静,那真要闹出笑话了。”

宫人将钱揣进袖里,听从卫姌吩咐出去传口信。

厢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矮榻,支着石青勾花软缎帐子,床前摆着几子,靠窗有木架熏笼。

卫姌坐在榻边,没有解外衣,合衣躺下,心想石阶上的事只怕司马邳也糊涂着,反正她咬死不认,真有责罚她可以受,但伤害皇亲的罪名决不能亲口承认。她想了许久才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猛烈敲门声。宫人喊着“卫小郎君”。

卫姌顿时清醒,起来开门。

宫人语气急促道:“殿下醒了,召小郎君前去。”

卫姌心霎时就提到了嗓子眼,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道:“领路吧。”

外面天色漆黑如浓墨般,似乎刚过子时。

卫姌来到内堂房门前,远远已闻到一股药味,宫人来到卧室门前,对内道:“卫小郎君带到。”

里头传来一声,“进来罢。”

卫姌低头走进去,床前原有一面六扇屏风,眼下已经被收了起来,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床的位置,司马面朝下躺着,单衣敞开,露出大片背脊,肩膀宽阔,皮肤白皙,背上扎着十几根银针,太医坐在床边,动作迅速地拔出一根。

司马邳背脊微颤,不一会儿,太医就将所有银针拔下,嘱咐几句让司马邳好生修养,莫要动气。

卫姌看了一眼后就迅速垂目。

太医走后,福宝将则衾往上拉拢一些,端茶过来喂司马邳吃了几口,然后就站立一旁,像个摆设似的纹丝不动。

司马邳转过脸来,看向卫姌。

“是你踹的我。”他缓缓道,辨不出喜怒。

卫姌咬牙,一理衣袍,跪在地上,“殿下明鉴,石阶陡斜,上去时我也险些撞到石角,听见殿下声音寻下去时殿下已经躺在地上。”

司马邳阴恻恻一笑,“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摔的”

卫姌道:“我确实不知。殿下曾在宴席夸我的字好,我对殿下感激涕零,如何敢谋害殿下,再者我身单力薄,平日连只鸡都捉不住,又怎能踹倒殿下。”

福宝抬了下眼皮,瞧了卫姌一眼,心下也觉得卫姌说的不错。

“哦”司马邳挑高眉头,“是我冤枉你了。”

“殿下遭此横难,我同在山石上却未能即使察觉拉住殿下,万般错都在我,请殿下责罚。”

司马邳咻咻地喘气。

作者有话说:

87

薄惩

他没想到卫姌说这一番话。

她刚进来之时, 司马邳还当她定要痛哭流涕地求罪认罚,哪知卫姌绝口不认踹他的事,却又满口知错, 愿意领罚, 嘴里说得甜,实际上却滑不溜秋, 避重就轻这套用得十分纯熟。

司马邳瞪着眼,重重喘了几下,说实话,昨夜山石台阶上他挨的那一下并不重, 只是天太黑路又陡一时不慎才摔下来,受的全是皮肉伤,只是头上流血把众人吓得不轻,太医仔细诊断后发现是道划开外皮的伤口。他原本就想着,此事可重可轻,若是瞧在卫钊的面上,对卫姌也该重拿轻放。

司马邳原决定好好给她敲打一顿再施恩放人, 可对卫姌这番圆滑的应对叫他胸口发堵, 一时间沉默不语。

福宝见状立刻倒了杯热茶,送到他的嘴边,道:“卫小郎君年纪小, 已知错悔过了,殿下一向宽宏大量,略施薄惩就是。”

他看出司马邳不会真下狠手, 便出来打个圆场。

卫姌抬起头, 看到司马邳头上缠着的布条, 赶紧又低下头去。

司马邳冷哼, “她知错”

卫姌赶紧道:“都是我的错,殿下保重身体,千万别动气。”

司马邳脸色微沉,抬手招了招,“真是个伶俐懂事的郎君,你过来。”

卫姌犹豫了一下,缓缓往前挪动,一直到了窗前两步的位置。

司马邳周皱眉,不耐烦道:“靠近些。”

卫姌又往前移,膝盖都有些发疼,她抬起脸,不解地看去。

忽然一只大手到了面前,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拉着往前倾。

卫姌心急跳,瞪圆了眼睛。

司马邳此人登基后乖戾性情传遍建康城,熟悉他的朝臣都时常难以揣摩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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