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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马车一路往南,渐到了古绛镇的地界,虽比不过京城坊市车水马龙人流如潮。倒也小桥绕水,有几分热闹之处。再往南,出了镇的地界,便是连起来的一片又一片的田地。

田地具是一亩一亩规划,十分周正。

李青溦先前在并州的时候,同外祖母去过庄子。知道这是分下去的职田。规划成这般也是为了之后官员交接变动时好重数。

这些庄子自然便是官庄。

正是春季,荠麦发了嫩芽,一大片的地具是青青。林间田埂里有农夫忙碌,身后的青瓦屋舍中,支起来的竹竿上晒着被子衣服。檐上偶有青烟。

李青溦卷了帘子瞧外面。突看见远处田埂间,几道着网纱帽的人正同地里佃户攀谈。

几人具身着圆领官服,应当是工部的人。

她正要移开视线,突然在里头梭寻见一道熟悉的人影。隔得远远地李青溦见他银冠束发,着一件墨绿纹的衤糀直裰,鞓带束腰。他背手行在人群中,身量挺拔修长,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也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李青溦心头微跳,脑中不知如何浮现出一个身影来。她轻蹙一下眉。只觉着又不是话本,如何就能那样巧?

她心中这样想,车已行远半里,再看不见个什么。

静庄在最南,是一等的私庄。

李青溦从前同外祖母去过并州的私庄,具是红瓦青砖,屋舍俨然、田地肥沃,佃户人家安居乐业,有的民户甚至也可呼奴唤婢。

京城富庶,如何不比并州更好一些?

只是远远到了跟前,李青溦却不由皱了皱眉。

良田百顷,只有几亩种着嫩青的庄稼。其它的地杂乱无章地长着些什么。

李青溦蹙眉,一时竟不能确定其它地里长的究竟是什么。正想着,轿子突地一停。

车夫在外头道:“姑娘,前面有人拦路,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李青溦掀车帘,见百步处一座大石桥,过得桥去绿柳阴中一条大道,两侧便是青瓦粉墙的村庄。

李青溦带着丫鬟婆子下车,桥边柳荫下坐着好几个小童。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破烂烂的。

瞧见李青溦下车,便有几个女童七嘴八舌地叫她们买东西。

李青溦低下头,才看见树下的席上放着些草做的小玩具,什么蜻蜓、蝴蝶、小篮子、绿沿帽等物。具编制地十分精巧。

李青溦有几分好奇,摸了摸那绿沿帽。见他摊子上编的东西,都是地里长的,问道:“你这些是什么编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小摊主抬起头来。俊眉修目只是模样十分稚气。他唇角下弯,一只小小的虎牙翘出来,从身后杂乱无章的地里随手一拔,“牛筋草。”

他说完,见她们还是一脸没见识的样子。哼了一声,一脸嫌弃:“野草,野草总知道吧。”

他脸上简直要写上“对面人都是笨蛋”六字。

清霜一脸无语,“你这小孩儿,怎如此没有礼貌呢?我们只是未见过罢了。”

“礼貌是什么东西?能吃吗?”那小少年摊开手,打量她们一眼,视线落到李青溦身上,“你到底买不买?你若买我还捎你一个这个。”

他从一边的竹篓里挑出个小臂大小的稻草人。稻草人自然也是编的,只是晒干了,做得是大腹便便,眉目狰狞,看着十分寒碜。

李青溦有被丑道,拿在手里上上下下端详一番:“这是什么,丑极了。”

小少年哦了一声:“新庄主啊,是丑了些,但可以用来烧火还可以用来辟邪。”

李青溦:“……谁?此庄的新庄主吗?你可有见过她?”

小少爷瞥她一眼:“不然呢?我有墨宝为证。”

他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张字画,李青溦不好接过来看,便就着他手里瞧,便见那上面的女子头大身小,四肢粗短,兼之衣襟都是蛮子用的左衽。

李青溦只觉着一口气梗在胸口,再仔细端详了那草人一眼,只觉得如何细看都是一种残忍。

但到底不好同小孩计较些什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快快收起来罢。”

那小少年哦了一声,问道:“所以你到底买不买?”

他话音刚落,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几个佃农打扮的人走过来,那小少年看见他们忙收拾东西,见李青溦还在一边站着,忙以手指示叫她遁走。

李青溦满面雾水。

那几个汉子蹿下桥来。卞婆子吓了一跳,一队随从将李青溦护在身后。

那为首的汉子吊梢眼,厚嘴唇,裸露在外的脖颈处好几道纹身,脸上堆着笑。

他不伦不类地作揖:“小的是静庄的庄头赖大,早听说了庄主奶奶要来,咱们几个庄头甲头早就等着了,庄中收拾了一处歇处,请庄主奶奶歇息更衣。”

李青溦点头应了一声,一个不知什么突就掷过来撞到她身上。

李青溦愣了一下,将脚面上那丑了吧唧的稻草人捡起来。那小少年气汹汹地冲她做了个丑死人的鬼脸跑远了。李青溦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

那赖大看见哼了一声:“那是庄里头的贱民。若是得罪了庄头奶奶,奶奶知会一声,有的是罚他的法子。”

李青溦只觉着他说话难听。不由蹙眉看他,见他十分眼生。并非是多年前曾去南苑送过账本的庄头。她再看一眼他带着的人,也都并不认识。

她的眼神突定在一道清瘦的人影上。李青溦眉心蹙起来,觉着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显然也碰上李青溦的目光,清瘦的脸表情一顿,又低下头去了。

李青溦将这一丝异常暂且捺下,想了想问道:“赖庄头,前些日子我不是支了管事来此地宣事,他们如何不在?”

那赖庄头哦了一声,笑道:“那几位管事好像说是家中有事先回去了,许是路上和奶奶错过了也说不定呢。”

李青溦府上的管事,乃是并州跟过来的,如何就能突然家中有事?拔腿就走?

李青溦同卞嬷嬷对视一眼,脸上隐有几分薄怒,到底按捺了。又跟着人顺着大路往前走了几步。

庄子里人烟极其稀少,门扉紧闭,只有几户听见动静往外探头。

“如何庄子里人这般少?”

“春困秋乏,都是些懒汉罢了。”

李青溦皱眉,又指了指一边荒废了的农田:“先前我来的时候,瞧见职田的作物都长了新茬,为何咱们庄头的地,长的都是牛筋草?”

赖庄头咂舌,轻飘飘地又夸了两句:“庄主奶奶果真见多识广,连牛筋草都识得…”他未多言,将她领到一道院前。

李青溦脚步停在门口,见那院子破败,墙头颓圮,丁点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倒像是闹鬼的地方。

赖庄头呵呵笑道:“今日已经不早了,奶奶先歇着,有什么的小的明日再带奶奶逛逛。”

李青溦如何听不懂他敷敷衍衍唬鬼的话。她不是冲动的人,第一日到这庄子,她是想着忍耐一番摸一摸这底子沉的是什么。只是若这人因她一时忍让便觉着她好欺负踩她头上,断不能再忍!

她斜眼乜他:“明日便罢了,只是赖庄头怕是来不了了。”

赖庄头倒是听出了她话里隐含的怒意,只当小猫张嘴。面上仍是笑皮笑肉不笑地:“奶奶这话说得倒是搞笑,小人又不是硬了闭了眼了,如何就来了了?”

他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发出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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