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她正要转身回楼上去,驿丞却迈着小短腿追了过来:“……对了这位上差,昨日那位爷给您留了封信,让小老儿转交给您。”
“许先生走了?……这么急?”
“唔,那位爷说家里有急事等着他处置呢。”
驿丞掏出帕子擦了擦脑门的薄汗。这位许大人的随从一大早就给了他一张银票,还和昨日似的,同样的话敲打了他半晌,说许大人此行涉及朝廷机密,即便看见了什么也当没看见,听见了什么也当没听见。
其实根本也不用敲打,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有什么不懂的。
青岚从他手里接过信来,心里很有些遗憾。许先生日后大概是见不着了,她本来还想跟他道个别的。
她边上楼,边将信取出来。信封里只有单薄的一页纸,上面寥寥几个字。
“若有事,执此信至京师玉石桥旁品珺阁。”
墨迹力透纸背,端正遒劲,气势甚是凛然。
青岚将字条举高,歪着脑袋端详。一想到许先生,她眼前浮现的总是他笑容和煦,温雅好脾气的样子,怎么和这字的感觉不太一样。
“……品珺阁。他家还有玉器铺子。”她喃喃道。
随即将信折好塞入袖中。
主仆二人用罢早饭,启程回蓟州卫。待出了驿馆,青岚特意到林子边上靠近驿馆的这一侧走了一遭。兴许是因地上积的枝叶太厚,竟连拖拽的痕迹也找不到。
她插着腰啧啧了几声,才又回到车上去。
主仆二人回蓟州的路上平安顺畅,两日不到便进了家门。
刘管事听说小姐回来了,兴奋地差点放鞭炮。
府里的下人,包括白嬷嬷、紫雪在内,都以为小姐这段日子是去了厉城姨太太家,唯独他知道小姐是去了北颜。
他虽于其中还曾有过助力,但待小姐真的走了,他又有些后悔了。万一小姐在北颜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死都无颜面对老爷。
而且时日越久,他心里越是后悔,若是小姐再不回来,他都要收拾包袱去北颜找人了。如今见小姐全须全尾地站在眼前,心中犹有一块巨石落地,激动地眼睛充血,显得红红肿肿的。
待旁人都下去,青岚才将在北颜摸到的情况告诉他。她只说了个大概,刘管事却也听懂了。
“……也就是说,是咱们大景的人串通外人,害了老爷?”
青岚点点头,神情黯然:“只是我现在还查不到这个幕后的凶手,甚至我都不知道该从哪查起。”
刘管事眼眶湿润,连声慨叹:“您一个女儿家,无权无势的,能查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老爷若泉下有知,也必是得以安慰了……要不您找吴大爷商量商量,说不定能有个主意?”
青岚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好久没见师父了,她也甚是想念。先前她怕他阻拦,去北颜的事瞒着他,如今却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待她回了自己屋,白嬷嬷和紫雪好一阵嘘寒问暖,又伺候她沐浴更衣。青岚让纤竹自去休息,不必伺候。
她换了身素色的苎麻袄裙坐到妆奁旁,白嬷嬷将她的头发放下来,拿了把檀木梳子帮她梳头。她闲着无事,让紫雪将寄到家里的信拿来给她看。
她先挑了庆安的信来看。庆安在祖家也住了一个月了,不知适应了没有,学业如何。然而她才看了头一页,就惊讶地挑了挑眉。
庆安说,淮安侯府的世子爷袁文清也到沈家族学去读书了,且待他不错,于他的学业还多有指点。
作者有话说:
这位世子爷是大景的世子爷,袁文清,第一卷 里有一些戏份,宝们还有印象吧?
伙伴
◎◎
按信中所写, 袁文清已有了举人的功名,正在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
而沈家的族学里有位学问了得的梁大儒,在北直隶一带极负盛名, 曾教出过不少的进士、举人, 据说是因受过沈家的恩惠才愿意到沈家族学指点学生。袁文清本就与沈家沾亲,便因慕梁大儒之名而到沈家族学读书了。
因论了亲戚,庆安也同祖家的姊妹兄弟一样都唤袁文清表哥,他说袁表哥不但学问好,待人也谦和有礼,对他也是又亲切又照顾,先生讲的如有不懂, 袁表哥也不吝为他解惑。
青岚回忆起上次见面时,袁文清的那副样子, 文雅守礼倒的确是了,论亲切好相处么
她撇了撇嘴。
不过看庆安信里的意思,他与袁文清倒是亲近得很, 两人上课都要同坐。学业重的时候, 袁文清便不回侯府,而是和庆安同住。
青岚想起弟弟那副小酸儒的样子还有袁文清那别别扭扭的神色, 觉得他们两人真是极相配的。弟弟在祖家其实也算半个外人, 有他这样一个人人敬着的世子爷做伴倒是很不错。
她脸上起了笑意,一旁的紫雪便忍不住问。
“小姐, 这是少爷写的信吧?少爷说了什么?”她眼睛亮晶晶地, 瞧着颇有些迫不及待。
然而青岚信才看到一半, 只唔了一声, 并不答话。
白嬷嬷却狠狠瞪了紫雪一眼:“没规矩!”
声音很轻, 语气却极是严厉。
紫雪吐了吐舌头, 眼里的期盼却丝毫不减。
庆安一共写了两封信,加起来满满当当的八页纸。青岚看罢,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个弟弟……”
白嬷嬷便也关切地问少爷在京师可还习惯,问完又觉得这话没什么意义:“……想来总是不如家里舒服的。”
“他说他很好,”青岚答道,“吃得好,睡得好,什么都好。祖母慈爱,几位伯父、伯母待他亲切,兄友弟恭、姐妹娴雅什么的。”青岚一副谈起小孩子的样子。
白嬷嬷略带犹豫地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老奴本来还担心少爷跟那边几位爷、太太生疏……”
青岚也觉得祖家一定不是庆安说的那样,至少不会一直是那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以她在姨母家的所见所闻,这种花团锦簇的大家族里各房之间有利益纠葛是再正常不过的,只不过庆安的眼里全是好人罢了。
而且,这个祖家她们先前回去过,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那时候她刚满八岁,庆安不到七岁,自父亲与祖家断绝关系后,那还是他们头一次回祖家。当时祖父突发急病,将不久于人世,她们赶回祖家的第二日,祖父便撒手人寰了。她们便在祖家住到祖父出殡才回蓟州。
守丧期间不可近荤腥,而其时正值深冬,时蔬也只有那几样,她们每日吃得极其寡淡,再加上饭菜味道不合口,姐弟俩眼见着瘦下来。白嬷嬷心疼她们,偷偷蒸了两块大大的枣糕给她们吃。她躲在小厨房里,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庆安却舍不得,想捧回去,边读书边吃。
然而待她回去,问庆安枣糕的味道如何,庆安却说他没吃到。原来他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沈应成,祖家的三哥哥。沈应成说守丧的日子偷吃好吃的是对祖父不敬,还是由他这个三哥哥替他收着那块糕才好。
她一听说这事,就断定是三哥哥骗庆安的糕吃,庆安却不信。
过了几日,她才听说,原来沈应成捧了那块枣糕到祖母面前,说看祖母食不甘味,特意让人做了枣糕给她吃。祖母笑得合不拢嘴,只掰了一小口尝尝,其余的都赏给沈应成这个孝顺的乖孙儿了。
她那时气地要去找沈应成说理。庆安虽也难过,却不让她去,还说他没想到先给祖母吃是他不对,三哥哥这么做也是出于孝顺,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