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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节

 

丹陛之上,帝后同时露出了一点笑意。

说来,媚娘还见过姜沃发火的样子。但对皇帝来说,可谓是第一次见姜卿这般锐气毕露,甚至称得上逼人。

今日,李敬玄大概真是把她惹毛了吧。

说完以上一大篇话,姜沃都觉得嗓子有些干,想想荷包里的润喉糖,很想坐回去,趁人不备吃一块。

而她要陈述的观点,终于算是说完了。

于是姜沃向二圣行礼:“臣之拙见,言尽于此,还请二圣定夺。”

她行过礼后,还不等退回原位,就听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子夏曾评《尚书》此书阐讲道理明晰,形容其——‘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1]

“今日,我听姜相之奏,亦有此感。”

说来,姜沃今日在朝堂上,面对李敬玄的诛心之论都无甚波动的情绪。

然此时,却被媚娘当众夸她如‘日月星辰’,夸的略有些赧然。

丹陛之上的媚娘,见姜沃忽然垂目,不由莞尔:怎么这般经不起夸赞?

她转向皇帝道:“陛下,姜相首奏此事,又心有丘壑言之有物。不如将为凌烟阁文臣定规之事,交于姜相与……王中书令。再令吏部考功属诸朝臣佐之如何?”

皇帝很快道:“便如此行吧。王卿、姜卿两位品行,朕信得过。”

王中书令——王神玉。

这一刻,王神玉跟许敬宗的心理,奇异的一致起来:怎么是我(他)?我(他)从头到尾都没发言啊!

许敬宗再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王中书令,那是出了名的甩手掌柜啊,他是能管半分事,就绝对不管一分。

让他与姜相一起拟制,那岂不是还是姜相来定?再加上吏部考功属辅之,姜相自己就是吏部尚书,吏部考功属裴行俭与她多年同僚。

想到这些,许敬宗觉得自己刚才起来抢功,简直抢了个寂寞,白得罪人啊这是!

许敬宗甚至忍不住带了点幽怨向丹陛上看了一眼——这,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

尤其是皇后,是真·夸人夸到天上去了。

您要不直接给姜相挂进去呢!

说来,许敬宗还只是腹诽。

但今日诸事不成的李敬玄,则是破罐子破摔,再次质问道:“姜相!尔今岁才至不惑之年!任尚书右仆射也不过两载而已,哪怕有些‘奇技、奇器’现于世,难道功绩就足以与先帝年间房相、杜相一般,位列凌烟阁吗?”

朝臣们再次宛如吃瓜的猹,一齐看向姜相。

姜沃闻言叹息:唉,李敬玄若再这么善解人意,她都不好意思出手料理他了。

怎么就能这么句句问在她心坎上呢?

朝臣们便见姜相依旧只面对二圣,坦然道:“臣任宰辅不过两载。纵然夙夜小心,自问万事尽心而为。但尚且年浅,所行多有不足。”

做宰辅,她确实还很稚嫩。

从只管人事的吏部,到下辖六部的尚书省,她至今还在奋发苦学阶段。

她清楚她的长处在于后世的各种知识,也很清楚她的短处在于是半路开始混迹朝堂。

在处理政事的手腕上,她自不如英国公、中书令杜正伦等人。甚至论起脸厚心黑,她都还没磨练到许敬宗的水平。

如今朝上,还多有她的前辈师友,姜沃并未打算今岁就入凌烟阁。

然而……

姜沃的声音清晰而明朗,在这含元殿中,传入每一位朝臣的耳中。

他们听到姜相在说——

“臣此生自当恪勤匪懈、以凌烟阁功臣之准绳自勉!”

她便是要明明白白昭示朝堂,她会一直在朝堂中,且她将来欲上凌烟阁!就如同每个武将都想要封狼居胥,在建平定四方之功后,所得恩锡勋爵一般。

她既是朝臣为宰辅,待她有了足够的功绩和资历后,她当正大光明的图形凌烟阁。

将来文臣之功的定规明明白白,天下人都可以对比来看,她是否够格。

她不会谦让。

不会后退。

将来,她之丹青图画,自要入这凌烟阁之中!

杀鸡儆猴

三月初一朝会毕。

金纹铜钟之音响彻殿宇。

二圣先起驾离了含元殿后,便是一直随朝听事,但今日未发一言的太子殿下再行。

接下来才是朝臣们按官职自前而后,鱼贯退朝。

论序,自是尚书左仆射李勣走在先,余下宰辅按拜相资历再动。但今日,英国公却抬手:“请江夏王、邢国公先行。”

两人都是一怔。

尤其是苏定方,下意识摇头道:“百官按职退朝,我如何能行于英国公前。”

李勣坚持道:“今日乃二位以军功登凌烟之日,诸臣当敬功不敬位。”

“请!”

闻英国公此言,江夏王和苏定方就不再推辞,皆以军中礼与李勣大将军互见。

之后两人便在所有朝臣的注目中,顺着含元殿内铺设的如镜黑石地砖,带着此生圆满的荣耀,走出了殿门。

走入了大唐的春日盛景。

李勣负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出门。

直到两位踏出门槛,他才如往日朝会般,与诸位宰辅颔首致意后,才动步离开了含元殿。

按资历,中书令杜正伦随在后。

姜沃在宰相里资历最浅,自然要等着最后走。

她站在原地,再次打开她系统里的笔记本,记录大将军方才的言行。

这也太会做人了。

这两年在尚书省内,做英国公的副手,实在受益匪浅。

姜沃在系统中奋笔疾书,也不妨碍她一心二用,应付眼前的寒暄——

许敬宗正站在她面前,与她描补方才之事。脸上是诚挚到让人难以生起怀疑的和气笑容:“姜相今日之言,实是敷奏明敏。”然后婉转与她解释下,自己方才可不是抢功,就是听闻此事‘气魄’,不禁动容而起。

直接把自己的抢功,美化成了仗义之举。

许敬宗的文化造诣确实高言辞极动人,神色也很完美,若是不熟知他性情的人,听这一番话只怕就要信了。

姜沃也只含笑听完。

然后带了几分唏嘘道:“多谢许侍中直言。”

她如此这般,许敬宗倒是愣住了。

说来,许敬宗知道,因为李义府的关系,姜相与他一直颇为疏冷,凡事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对着自己露出了些感喟之意。

许敬宗:……这倒是让我心里更没底了好不好!

而接下来,还没等他继续说话,就听眼前人先截断道:“许侍中深明礼仪,甚通文典。拟定凌烟阁文臣之功时,若有难处,我一定去向许侍中请教。”

许敬宗:这下有底了——‘若有难处再请教他’,就是让他平时离远点别插手呗!

还是被记仇了。

其实都在朝堂为官,彼此争权夺利,许敬宗不介意被人记仇和忌惮。但啥也没捞着就被吏部尚书记仇也太亏了。

许敬宗再次郁闷而去,路过朝堂之上脸色煞白混合着铁青的李敬玄,不由嫌弃加迁怒地看了一眼。

要是没本事,就别惹这事啊!

烦死!

许敬宗这一眼,失魂落魄中的李敬玄并未注意到。

但当姜相走过他身旁,那双如同冷然深泉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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