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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梦停了,姜湘也醒了。不知为何,一想起梦里千方百计给她塞零嘴的男人,她心尖微微颤抖。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失去了一样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她脑袋空空,恍惚着神情从床上爬起来,看见窗外月至中天,夜空中星星一闪一闪。

天还没亮呢。

冬季寒凉刺骨的风穿过窗户吹进来,一瞬间把她吹得头脑清醒了。

姜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这一个又长又离谱的梦,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仿佛大梦一场、人生已经过半。

之前做梦,至少能看清梦里的一切。

而她今晚做的这一个梦,却是朦朦胧胧——她连和自己结婚生子的男人都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却能看清一个混混二流子的脸。

实在有些离谱。

那个总是偷偷看她,变着花样给她塞小零嘴的混混二流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姜湘一时想不起来。

他是她什么人?好像是陌生人呀。

她在梦里是结了婚的,似乎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姜湘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这个梦境来得实在奇怪,按照她以往做梦的习惯,以后迟早还会梦到这些场景,她不必急着弄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乡下嘹亮的鸡叫声准时准点响了起来。

姜湘被鸡叫声喊醒,想到今天回城,连忙起了床,开始了手忙脚乱收拾行李。

收拾半天,才发现她的行李少得可怜,衣服翻来翻去就那几件,鞋子也是只有两双,一双凉鞋破到掉了跟,另一双短靴就在她脚上穿着。

都是当年她下乡时带来的东西,如今也要原样带回去。

姜湘起初还在念叨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没想到她去翻自己上了锁的橱柜,这个小角落拿一罐白糖,那个小凹洞里收一小袋红糖。

哦,她还瞒着方静偷偷藏了不少买回来的黄小米,原本是打算趁着方静请假回家探亲的那几天,她自己偷偷熬小米粥喝,没想到后来她给忘了。

不论白糖红糖还是黄小米,这些都是好东西,来之不易。大多数都是姜湘拿自己手里的钱去县城买回来的。

平日里姜湘舍不得花钱,但遇到过年或者其他节日大搞促销,价钱及其划算的时候,她屁颠屁颠就跑去县里的百货大楼扫货了。

往日一斤要三毛八的红糖,过年那几天价格便宜了一角钱不说,还不要糖票,四舍五入就算是打骨折了。谁不买谁是傻逼。

就是这么精打细算!

当然,姜湘手里的这笔钱,完全靠她自己以前糊火柴盒攒的钱并不多,这笔钱的大头是她拿银元去黑/市换回来的钱。

当年下乡太过匆忙,姜湘一想到自己要去完全陌生又格外偏僻的乡下生产队,心里实在不安。

思虑再三,她狠了狠心,在花园洋房的秋千底下,挖了奶奶偷偷留给她的一罐袁大头,也就是银元。

不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之下,姜湘其实不想动用这罐银元,这是奶奶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她小时候在姜慧手底下讨生活,那么难那么吃不饱,愣是忍住了没舍得动。谁能料到下乡的那一年,她终究还是选择拿了一半的银元换钱。

也幸好姜湘提前备了这一笔将近七十多块的巨款,让她来到红河湾大队的日子没那么艰难。

干活太累熬不下去的时候,晚上她回去房间,把过年那时囤货买回来的珍贵红糖拿出来,冲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第二天她便能满血复活了。

生活虽然不易,但总能有一些甜味儿的。

姜湘乐颠颠的,四处翻,又翻出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是两块藏了将近半年的五仁馅月饼。

月饼也是她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小零嘴啊!

她想了想,直接把月饼咬嘴里,一边美滋滋地啃月饼一边翻橱柜,把不算大的小橱柜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过程是辛苦的,但收获是圆满的!

姜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到地上,左手边放着打开的柳条箱,右手边是一个又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或者小面袋子。

说起来难以置信,她数了数这两年花钱买回来的东西,几乎九成九都是吃食。

她仿佛屯粮的小仓鼠一般,一抬手就给箱子里塞一个小零嘴油纸包,不知不觉间,就把方方正正的一个柳条箱塞得满满当当。

看到这一成果,姜湘内心前所未有的充实满足。

她想就算回了长川市,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吃不饱饭,靠这些小零嘴,她也能坚持半个月!

收拾好所有的行李,一个沉甸甸的上了锁的柳条箱,两个装满乱七八糟衣物杂物的麻袋,姜湘站起来拍拍手,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她哼着小曲去刷牙洗脸,两根编的整整齐齐的麻花辫甩后脑勺。

犹如即将归家的鸟雀,欢快地奔向了大队支书的办公室。

“支书。”语气矫揉造作。

“咳咳。”李支书正喝着水,愣是被她的夹子音吓了一跳。

见状,姜湘急忙恢复正常说话的嗓子:“支书,你把回城的介绍信和其他证明给我,我得快点走了,不然赶不上村里去县城的驴车了。”

李支书打量她全身上下,衣服穿得厚墩墩,像只小胖鹅,脚踩着短靴,保暖的棉线手套也戴好了,斜挎背着一军绿色水壶,摆明了下一秒就要迫不及待去赶驴车离开红河湾大队……

他捏了捏眉宇,没好气地骂:“你不留下来吃顿早饭?长川市离这里远呢,你坐驴车到了兴安县,还得坐火车,火车万一慢了晚点了,两天才能抵达长川市。这么长的赶路时间,你饿着肚子就去县里赶火车?”

姜湘认真解释:“就是要赶火车才要早点走啊,直达长川市的火车就中午十二点的那一趟,错过这一列火车,我就得明天再走了。”

没有谁会比姜湘更清楚回长川市的路程了。

这两年她天天盼,日日盼,就盼着坐上那一趟直达长川市的绿皮火车。

她希望绿皮火车快快载她回家,她想回去看爷爷奶奶的照片,这两年她躲在红河湾大队,一直没敢回去看一眼。

“支书,我真不吃早饭了。”姜湘着急。

“行行行,你去厨房,找你婶子拿两个菜团子,路上吃点垫垫肚子。”

“哎!这个行!”

姜湘熟门熟路去厨房,嗷呜一声亲亲热热抱住了婶子,“婶儿,我回了长川市就给你们写信,你和支书都记得看信啊。”

“哎,好。”

“那我走啦,支书,再见。婶儿,再见!”姜湘拿了两个刚出炉冒着热气的野菜团子,急匆匆爬上驴车。

至于她那沉甸甸的柳条箱和两个麻袋,李支书找了一个年轻后生,帮忙给她搬上驴车。

姜湘坐到驴车上,看着身后的山路弯弯曲曲,一路延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很快就看不见村头的大队支书了。

大雪满山,山上的树木光秃秃一片。

深冬季节滴水成冰,寒风凛冽。

这个时节出门坐驴车去县城,无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驴车是简陋至极的平板车,四面没有挡风的木板,风一吹过来,简直要把人吹到透心凉。

姜湘回城的激动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她冷冷地望着前方仿佛毫无尽头的山路,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

从红河湾生产大队到兴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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