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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星若雪

 

宽大的祠堂分成两拨人。一边是沐瑶宫几人正处酣战,而另一旁的盈月脚尖轻蹬,未有再管董倬行,径直朝左凌轩去。“见过左盟主。”她蹲在左凌轩面前,礼貌一笑,问道:“素闻玉城门刀法传世,盟主大量,能让小辈见识见识吗?”左凌轩被沐蝶飞折磨几回,脸上已是血迹斑斑,如今不过是以仅余的内力维持清醒,听到盈月的话时艰难抬头,声量低微:“哪来的野丫头?”“左盟主认不出这黑刀吗?”盈月说着站了起来,黑刀在她手上旋了一圈,及后没入土下叁寸,她轻松得彷佛只是在把玩一件小玩意:“奇也怪也,『穿云』可是与王家的腾云刀法一同供在先祖牌位,左盟主偷刀法时不可能没看见啊!”“我左凌轩,一生正大、光明,绝不、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你别血口喷人……”盈月故作专心地等他说完,回身就拉来左怀天,一把抽出黑刀问:“左盟主似是有些胡涂了,什么血口喷人呀,难不成少门主会出卖亲爹?”左怀天望着亲父久久未言,昏睡过后的脑袋似乎稍显清醒,飘散在城墙上无情的话语如磨得锋利的刀子牢牢扎进体内,他可以不哭喊埋怨,却也无法忽视从中传来的剧痛。心寒,实是叫他心寒。于是他抬眸环顾一圈,隐忍摇首,道:“确是我告知姑娘。”此言却换来鸦雀无声,左怀天并未在意,娓娓道来:“父亲不久前才出关,道是悟出第十五式刀诀。他惯来独行,不让任何人靠近闭关处,可那时我将要下山历练,一心想要前去辞行,未料竟因而窥见秘密……”左怀天在细碎的骂声中稍作停顿,片刻继续补充道:“一本与门下刀诀招式极似的旧册被摊放在书桌,我未能窥得其名,然招式确比玉城门的更要精妙,若是父亲自悟的刀诀,岂有向弟子授以更次的道理?我怕此事传开会有损父亲名声,故不敢声张。”“这几日我在场外观赛,姑娘在武台的身法叫人难以忘却,只是……仍有私心,仅略提数句,未有如实相告。”“和诸位困于暗道内,半梦半醒之际犹听见父亲与人争执未止,至今方回神醒悟,不论我猜测孰真孰假,其中跷蹊亦无法叫人忽视。玉城门乃名门正派,既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当向武林作出交代!”“逆子!莫要毁、毁我玉城门的声誉!”左凌轩骂得激动,然在旁人耳中不过是萎顿虚弱的气音,他望向暗道处其中一名弟子,命令道:“你去!把这两个造、造谣者……杀掉!”被点名的弟子僵立未动,似被这重大的变故吓得失神,犹豫不决间盈月已然开口:“左盟主提倡以武服人?也行,盈月在此请战。”左怀天私下再是失德,少门主的身份却是不假,多年来与各派斡旋的次数亦是不少,故当下那副稳住大局的模样倒是装得极像,他对那名弟子摇了摇头,随后接话:“姑娘勿要激动,玉城门并非蛮横无理的门派,此事未到非战不可的地步。”盈月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佯装懊恼道:“此地狭窄,若真要与玉城门的人开打怕也是难以施展……”眼看众人确也想要一探究竟,左怀天熟练地接过话去,稍作沉吟道:“既十五式以后只有父亲和我知晓,若不,我念出刀式,姑娘同时使出腾云刀法,看看两者异同之处?”“此计甚好!”盈月拊掌认同:“腾云刀法合共二十式,个中精妙我不便先行明说,恳请诸位以目作证,为我王家正名。”“可。”左怀天异常决断,垂眸背诵:“第一式风起。”长刀属重兵器,在玉城门中习重刀的人少之又少,当中得来的评价更多的是笨重、迟滞。然少女此际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过是第一式,刀法的变幻已隐约可见,横刀拍出的刀风凌厉如潮,势快且猛。“第二式潮涌。”盈月并未停顿,招式相接,辅以身法舞刀,步履翩如垂柳,挥刀蜿若游龙,众人看得目不转睛,只道每式皆与玉城门的刀法极似,却又有些许不同,而正是这点差别,直叫她的刀法比之更添刚劲,身法更显轻盈。“第十五式是……”盈月出声打断,问:“是刃舞吧?”左怀天诧异点头,盈月扭头便是一笑,很是乐在其中,不紧不慢地念出接下来的每一式:“吞云、吐雾、踏天、破峦,还有碎星。”盈月穿梭在人群间,使着众人未曾见闻的刀法,却叫人难以移开视线。十五式起,正是这套刀法精妙所在,此后便如流水不断,式式相接。她刻意敛起附在刀锋的杀意,比起血气绕身的刀者,更似清雅舞者落入江湖,自晨间舞至分宵,自山峦踏落星河。此际黑刀扬尘,朦胧了刀纹,恍似云朵隐去,配合她利落的步法跃于半空,刀出成风,风中蕴藏破山之能,拂起细沙如雾如絮,被太阳照得泛亮,挂在黝黑的刀身若碎星点缀夜幕。“破峦”已近刀法大成,却于瞬息间敛起锋芒,改以腕力点刀,碎开繁星莹莹,刀光如星落如雨。腾云刀法之所以叫左凌轩一眼难忘,正因为它能将柔、刚两者融合得恰当好处,既保留身姿轻柔,亦不失重武的刚硬。

鹅黄色的衣袂随刀风渐息,眼前飘落的星光未褪,皑皑如雪,有人伸手接过,掉落的碎星消融在掌心的热度,化作一点水气。“我无愧玉城门!”众人在左凌轩未曾停歇的嘶叫中恍然回神,却非议论他所在意之事,纷纷低语:“西殷怎么会下雪?”“我居此多年,从没见过……这就是雪吗?”剧毒已蔓延半身,左凌轩声线更显沙哑,却仍不屈不挠地叫嚷,两手撑着身体匍匐前行,欲执回长刀:“区区一套刀法就、想来诬陷,你好大的胆!”大抵是听去了沐蝶飞先前的逼问,又或许是方才的刀法叫人难忘,竟能得上苍降雪相助,那些正派子弟皆伫立原地,脸上满是犹豫之色。盈月虽也好奇,却明蛇随棍上的道理,忙道:“盈月自知无证无据难以服众,唯独义父养我十数载,纵郁结已成心病,今后再无法习武亦未敢忘记祖传的刀法,盈月幼时不谙其道,曾好奇刀法为何独有口法相传,俨然在义父伤上撒盐。”她立刀于身侧,面无惧色,态度毕恭毕敬地向各人弯身一揖,继续道:“如今得来盗取腾云刀法的线索,不求立刻还我们王家公道,还望各位回想方才两套刀法有何相似,把可疑之处记在心中。”说罢朝左凌轩又再揖手,态度大变,不但模糊初时对玉城门的指责,更以双方的名声为由,刻意在最后的几个字加重语气:“盈月在此恳求左盟主首肯,准我到玉城门一探究竟,还我们两方清白。”左凌轩痛得汗水淋漓,下肢因毒的关系已是骨肉剥离,软塌一片,像化掉的饴糖般向外铺开,他忍下剧痛深深吸气,才刚张唇,眼前就晃过一抹影子,径自把话接了过去:“好。”左怀天简短应话后就背过众人,扑通一下跪在兰阳面前,扬声把左凌轩的声音盖过去:“兰阳堂主,纵父亲所为有失,落得如此下场亦未免过于……”其态度转变之快实在叫人难以适从,无人有意深思此举有几分真情在内,又意欲为何,唯闻左怀天哽咽难言,继续道:“求你出手救我父亲,余生来世愿效犬马之劳。”兰阳顾不得这两拨人的恩怨,左凌轩的解药被毁,即便他有心相救,短时间也难以再调配一份,说明白就是左凌轩已是难逃一死。他总觉得自己害了沐殖庭,这一路上记挂要偿还一二,可若那份补偿是由他亲手夺人性命,又只会叫他心绪凌乱,无法为之作出抉择。本性确实难移。故他一如往常地选择不闻不问,直到董倬行负了重伤,方把注意放到他身上,潜心救治。左怀天没得到响应,将头压得更低,哭着把话再讲了遍。左凌轩可谓把全副心思投在玉城门,对于幼子甚至称得上疏于管教,故他与左怀天的关系平平,并无太多深刻的父子之情。比起一名父亲,左凌轩更适合当一门之主。左怀天不是没有期待过,可得来的是左凌轩披着父亲的身份,投来打量普通弟子的眼神,给予的指点更是连外门子弟都不如。他想,记忆中的兄长万般优秀,父亲早年痛失爱子,不知怎么与他这位后来者相处也是正常。若说自己对左凌轩是心存敬畏,绝非因为父亲这个身份,而是门中上下对他的一致赞赏。用叛逆的方式引去父亲注意确是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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