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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她应该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无措地掠了?下鬓边的发丝,将头更低了?。

尽管如此,卫陵也没把眼移开,道:“我听小虞说过你去寺里了?。”

他又问:“一个人去做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倏然抬头看他,仅一个目光相触,便偏过眼去,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抿紧唇将袖子绞地更紧了?。

他也冷了?脸。

茶盏磕到?桌上的声响,她似被吓一跳,脸色有些发白,慌道:“我,我随便走走,这么晚回来,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她对他说谎了?。

不过分别一年半的光景,她也知道拿这些虚假来搪塞他。

眼前?恍然出现她与许执在一起的场景,历历在目。

卫陵握紧手间的祈愿带,头一阵阵刺痛。

即便她说了?真话,他又能怎么样,难道让她再次陷入难堪的境地,让她得知他真正的劣性吗。他与她已经走向?不可挽回的道路,也没有办法?再回头。

他只是没办法?接受她也开始变得畏惧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与此同时?,与另一个叫许执的男人亲昵。

最终他只能在沉默中,说了?这样一句话。

“以后早些回来。”

那晚她离开后,开始落雨,很大,也很冷。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竟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倘若能重回最初就?好了?。

雨声渐大,卫陵再睁眼,便发觉自己回到?了?祈愿台,似乎还是那日。

但手中洇湿的愿在告诉他,并非那日。

他已重生。

她亦是。

卫陵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当年曦珠为何?会在说那个谎话前?,那般犹豫不决,甚至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悲伤和怜悯,也许不是为了?周全她与他,因?那已经无法?更改,更可能是只为了?他一个人。

她要如何?开口,说今日是她父亲的忌日,从而不牵扯出他也失去父亲的伤口。

因?此只能闭口不言。

但那些年,他却不曾注意到?这个日子对她是特殊的,反而是许执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他觉得头有些疼,是前?世的旧疾复发。

也好,是他活该。

葱郁盖顶的树冠下,卫陵将曦珠的愿重新挂回树枝上,一处更高的地方,系地很紧。

当年他不仅不信鬼神,还私自将那条愿扯下,以至于她最后的结局不能顺遂,但这世,他只盼她所有的期望都能圆满。

曦珠回到?厢房后,天已黑,青坠去点灯。

趁着时?辰还早,便找册《本愿经》来,抄写了?好做法?事的时?候烧去。

曦珠跪坐在蒲团上,在一盏油灯下,低眉垂眼,蘸墨书写。清静地,抄写起来倒快。

只不过片刻,手就?僵起来。

旁边有烧热的炭盆,青坠看表姑娘冻红的手指,忙劝来烤火。

曦珠也就?放下笔,挪动些,将手伸过去。

两人说着话,青坠就?想起取晚膳时?听到?的一桩事。

“我方才回来时?,听两个正扫叶的和尚说,今日沈家的二公子也来了?这寺中呢,也带着琴,还到?山上的亭子去弹。比二夫人还风雅,不知多冷。”

青坠知表姑娘来京城才半年,定不清楚这沈二公子,就?说了?些传闻。

诸如大燕第一的琴师、身?边侍候的丫鬟小厮皆需姣好容貌,过两月就?要换批人、出门要焚九遍香、去宴会从不用?主家的食具、一日衣裳要换三?次,沐浴两回……

曦珠怔住。

她没料到?此时?的寺里,孔采芙二嫁的丈夫也在。

原来早在这时?,两人就?遇到?了?吗?

耳畔是青坠的唤声,曦珠回神,对上她疑惑的神色,笑叹道:“这世上还有这样讲究的人啊。”

“是啊。”

青坠见状,多说几句,后见炭不够夜里用?,说再去取些,便出去了?。

曦珠坐回去写过几行经文?,笔就?顿住了?,蹙眉又想起卫度和那外室。近来出现与前?世不同的偏差,她只希望此事不要有异变,不管如何?,也要等国公回京。

不过想转,她就?放下了?心思,接着在灯下磨墨起来。

不知不觉间,《校量布施功德缘品》都抄写过一半,她才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灌入外面的磅礴雨声,冷风袭来一瞬,就?被合上的门彻底地推出去了?。

曦珠拉紧外裳,以为是青坠回来了?,继续写着。

问道:“怎么回来这样晚?”

快烧尽的炭被火钳翻动,又添入新的银炭,噼啪飞溅起几点火星子,很快就?消匿了?,厢房内好似暖和了?些。

曦珠疑惑为何?青坠不答话,终于把笔下的一个长句写完,转头看去。

下一刻,手里的毛笔掉落,浓墨坏了?一整张写好的经文?。

她一下子站起身?,骇然地看向?正蹲身?拨动那些炭的人。

卫陵看她一眼,笑了?笑,又转回头看向?面前?的火盆,翻地更燃些,才放下钳子站起身?。

他这一起身?,影子便跟着扑过来,落在曦珠身?上,似笼罩住她。

她不禁往后退一步,碰到?桌子边沿,止住了?脚步。

“是不是吓到?了?你?”

这是显而易见的,卫陵自己说完都笑了?声。

曦珠没有说话。

她看着七步之遥的他,而他背后灰蒙蒙的窗纸上,斑驳的树影在狂风暴雨里,被扯拽地摇晃。她拽紧了?裙。

卫陵敛了?脸上的笑,温和地看她,问道:“可以坐下说话吗?”

片刻的沉默后,曦珠先?坐下了?。卫陵坐在对面,不远不近的。

恰是她在灯下,他在光与黯的交界。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她被薄光晕染的脸上,这时?候的她才过十五的年岁,明媚柔软,云鬓轻堆,即便素妆,也掩不住好姿容。让人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

可卫陵却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月色下,这张容颜已被那些苦难,和无休止的病痛折磨地衰败。

似凋零枯萎的花。

她气弱地问他:“三?表哥,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分明病地那样重,连说话声都时?断时?续,还是艰难地抬起那双遍布伤痕的手,遮掩住脸。

呜咽,泪水,从干枯的指缝中流出。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她的哭声了?。

从流放起,她还会因?那些艰巨的难处,细碎地哭,可渐渐地,她不再哭。

是被挫折地知晓哭没用?了?。

但再见到?他那刻,她第一想到?的却是自己的脸,是羞怕他看见。

可应当羞愧的是他。

他俯身?,轻轻地落了?一吻在她眉心。

“好看,还和以前?一样好看。”

她犹疑,声音低地听不清地问:“真的吗?”

他点头,“真的,我不骗你。”

他的话是那样无力,与她经历的那些痛苦相比。

可她还是高兴地,一点点挪开手,微弯的眸中是将落的泪。

今生的苦涩漫涌到?喉间,与前?世的愧疚一道折磨着卫陵。

从前?世尚且活着时?,到?后来沉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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