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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须臾,风雪之中传来马的嘶鸣,车轮碾过道上薄雪,渐行渐远了。

卫陵回到?破空苑后,从阿墨口中得知半个时辰前,秦令筠去?了藏香居。

他解开护腕的动作一顿,问道:“她回来了吗?”

阿墨知道这话问的是?表姑娘,道:“一炷香前回的。”

自三爷去?了神?枢营入职,他再不能跟在?身边,就被指去?跟表姑娘,将每一日的行踪都禀明清楚。阿墨如今摸不准三爷的心思,也不明白这番为何,唯一清楚地就是?表姑娘在?三爷心里顶重要。

三爷还特地说了几人?要留意,秦家那位大爷就在?其中。

卫陵接着解衣襟,将被雪水湿透的玄色外袍脱下,搭到?木施上,只着身月白里衣坐到?案前,凝目灯下的兵籍。

黄源府处于西北,自大燕建朝以来匪患一直严重,百年间朝廷出兵数次围剿,起先取胜为多,但也折损兵力颇重。这十余年来,东南海寇兴起,北方狄羌更是?凶猛肆虐,能征善战的将士都往北疆调遣,留于黄源府的主将是?大哥的岳丈,只作防守。

而当?地缴入国库的税也是?一年少甚一年,根本不足以支撑军资耗费,甚至还要朝廷贴入,渐成一个无法补全的亏空。户部年年叫穷,此种状况下,是?再难起兵。

也是?此次闹地太大。

一个多月前秋闱放榜,中举的七名举人?陆续上京以备来年春闱,却被匪贼截杀,一时震撼当?地。当?地州府学政先后闹到?三司处,联同百名官员上折送京,定要朝廷剿灭匪患。

这些日,京城的一些举人?也义愤填膺地联诗,要为那死去?的七名同年讨回公道。

左不过是?说贪官藏富,勋贵奢靡。倘若将他们的家都抄了,难道还填补不了亏空,灭不了匪贼吗?

今日他从神?枢营回来途中,又见?被绑缚,要送入狱中待审的几个年轻学子。

不过几句诗,却得罪那么?多权贵。不至于打死,毕竟功名在?身,却一定要见?血,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长教训了。

遑论朝廷里有官员趁机弹劾参人?,好一番浑水。

这般哄闹下来,皇帝只能择人?前往处理此事?。

一如前世,选中身为左佥都御史?的秦令筠。

还是?自荐。

明年七月回京述职,官升一阶,得皇帝重用,会作重臣考量。

便?是?这样一个在?世人?面前公正威严,却精于仕途的人?,卫陵也有些不明为何他会对曦珠起了心思。

前世最后那般境况,即使秦令筠于新帝登基一事?上有再大的功劳,可对于传信泄情的曦珠,不知上下要动用多少关系,才能将人?保下来。

这世将要去?黄源府那样的险地,离别去?见?曦珠一面。

这些,绝不仅仅是?贪图容色那么?简单。

为何重来的一世,会出现?这样的偏差,亦或是?前世,还有他不知的事?……

头又隐隐痛起来。

也许在?前世这个时候,秦令筠就想要得到?曦珠了。

不对。

他还错漏一件事?,前世的曦珠不可能瞒着这种事?,还对他说那番话。更可能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明年的七月,也即是?秦令筠从黄源府返京之后,但那时曦珠已经和许执定亲。

灯下一双眼晦涩难明。

原来在?那时,不仅他在?暗中窥视,还有另一个人?。

而秦令筠忍到?了卫家败落。

长久的忍耐,卫陵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而之后的爆发,是?不受控的。

梦里,她恍若再回到?刑部牢狱,凄厉似鬼的惨叫、结满血痂的刑具、浸透鲜血的地砖,一张张人?脸从她面前经过,很快面目全非地伸着染满血的手,往她身上的鞭伤撕扯。

“为何只有你还活着!”

“你犯下的罪比我?们的大,为何你只得一顿鞭子,就能活下来!”

“你该死!你这个贱人?,敢勾引那位秦大人?,你还不知他的本性?,迟早你要死在?他的床上,你信不信!”

“快将热炭吃下去?,卫提督已经死了,你不是?喜欢他吗?吃了炭,就可以去?见?他了。”

“难道你要苟且偷生,为了活下去?做一个供人?玩乐的脔宠,你对得起生养你的爹娘,还有脸去?见?他们吗!”

……

她流着泪,爬过去?,伸手去?摸燃烧正旺的炭,一点点靠近。

“对,就是?这样。”

“好!”

“快,快吃了它。”

烧灼刺痛从手指传来,疼地她打颤,眼前模糊一片。

“你做什么?!”

一只脚径直踢开那块炭。跟着慌乱低声,“快将此事?告于大人?!”

她再次醒来,仍是?半夜。

那个小窗黑黢黢的,雪还在?下。

她烧伤的手指被匆忙赶来的人?抓按,那双沉压的眼怒视着她近乎痉挛的脸,连连冷笑,“想死是?不是??”

他掐住她的脖子,逐渐收紧力道,不管她如何挣扎,睁大的眼睛满是?泪水,求生的意念让她拼命去?掰他的手。他也没有丝毫动摇地冷眼看她。

“你知道我?为了救你,损失多少。”

“你要落到?别人?手上,现?在?早就是?一堆骨头。”

“跟我?在?一起,就这样委屈,委屈地不想活?”

“既想死,我?成全你。”

他几乎将那截脆弱的颈捏断,直到?她的脸涨地发青,双目圆瞪,无力再拍打他,将要垂落时,才松开手。

磅礴寒气猛然涌入肺腔,她趴在?他怀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股辛甜流窜喉间,咳到?了他凌乱的衣裳上。

许久后,她才缓过来,被他捏着下巴抬起。

“还想不想死?”

她翕动着青白的唇,惊恐地看着上方的人?,瑟缩成一团。

“说话!”

她喉咙痛地说不出话,却红着眼眶,孱弱地摇了摇头。

于是?他的手轻柔地摩挲她脖子上的青紫淤痕,安抚一般,低喃道:“放心,我?舍不得你死,即便?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床帐内,曦珠惊悸起身,在?昏暗中睁大眼,大口大口喘气。

她急奔下床,扑到?镜前,里面映照出一张满是?冷汗的脸,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她又将衣剥开,露出一副莹白的身体,没有那些鞭伤。

没有。

那些事?都还没发生。

窗外雪声簌簌,曦珠半褪着衣,埋头在?膝上,将那封今夜才送来的信紧紧贴在?怀里。

一纸废言,唯有寥寥几字,是?卫陵无意写的,但对她而言,无异于此时得以平静的慰藉。

她知道,这段时日,不会再见?到?秦令筠了。

我输了

翌日推门?而出, 雪止天霁,天地一片薄白。院角杏花树梢的最后几片黄叶不堪寒风,也零落坠地了。

曦珠拢紧衣袖, 如往常前往藏香居料事。

及过晌午不久,一人寻来,道是秦府管事, 大?人事忙,此后关?于送往潭龙观的香料生意全交由他负责。柳伯与其洽谈细处, 与先前所有生意的章程一般, 先检样品, 后立契据。

等将人送走,柳伯拿着契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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