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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却听“咻——”的一声。

一枚箭矢直穿叛军脑门,鲜血喷涌而出,若是方才他没丢下宋令枝,兴许那箭,穿过的还有宋令枝的脑袋。

这一箭,是从沈砚手中发出的。

满院静默,众人齐齐望向沈砚,等待他发号施令。

沈砚未再多语,月白身影踏上台矶,融在沉沉夜色中。

他看都没看宋令枝一眼。

那之后,宋令枝再一次见到沈砚,他已是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

往事历历在目,雨夜萧瑟,案上红烛燃尽,宋令枝双手沾满鲜血,她喃喃抬首,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宋令枝一字一顿:“……沈、砚。”

眼前的人也同自己一样,有前世的记忆,宋令枝声音哽咽:“……是你。”

扼在下颌的手指缓缓松开,沈砚不动声色垂眸,好整以暇端详着指尖的女子。

宋令枝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泪眼婆娑,鬓松钗乱,耳边的金镶红宝石耳坠晃动,映照满室的烛光。

美人姣姣,双目垂泪,泫然欲泣。

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扼在自己下颌的手指终于松开,宋令枝慌忙起身,自香囊中掏出一物,扶着贺鸣咽下。

那是苏老爷子先前送的止血丹,统共也就三颗,如今用上一颗……

宋令枝攥着手上金丝绣制的香囊,僵硬抬头:“为什么?”

若是没有沈砚,今夜应是她和贺鸣的大婚之夜。

或许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或许相濡以沫两情相悦。

明懿山庄偏远静雅,贺鸣可以在此处念书,宋令枝亦可在旁陪着研磨,红袖添香。

若是烦了累了,她也可带上白芷秋雁,出门赏玩,或骑马或放纸鸢。待贺鸣上京赶考,她可陪着人去,也可在家掐着手指头数日子,或是回府寻祖母游乐,陪祖母看戏听曲。

若是有了身孕,她还能跟着白芷学针黹,给小孩做虎头鞋。待孩子大些,贺鸣也能口传手授,亲自教导小孩的功课。

他们本该同天底下所有的寻常夫妇一样,日子平淡如水,无波无澜。

“为什么?”宋令枝不甘心,“你明明不喜欢我……”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亲手敲碎她平静的日子。

她和沈砚,本不该再有交集的。

长夜氤氲,苍苔露冷,□□夜寒。

嫣红喜服曳地,贺鸣的伤口虽不再往外渗血,看着却仍是狰狞可怖。

宋令枝无力闭上双目,指甲掐入掌心,她努力维持脸上的镇静。

“沈砚,我可以当今夜没见过你,只要你马上离开……”

宋令枝唇角挽起一抹苦笑,那双浅色眼眸落满泪珠,宛若秋水盈盈,“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当就此别过,再不复……相见。”

黑夜如墨,急雨骤歇,只听零星雨珠自檐下滚落,渐起一地的泥泞。

屋内烛火摇曳,苟延残喘,似一位耄耋老人,只身撑起一隅的亮色。

沈砚逆着光,颀长黑影笼在宋令枝身上,他垂眸低眉,似低声呓语:“……不、复、相、见?”

沈砚勾唇,望向宋令枝的目光中有讥诮,也有嘲意。

“不可能。”

懒声丢下三字,沈砚起身,大红绛纱袍自夜色轻拂。

冷意自地上而起,侵肌入骨,宋令枝只觉后脊生凉:“那你想要什么?”

通透铜镜映出宋令枝惨白无血的一张脸,再往下,是贺鸣染红鲜血的袍衫。

刺眼夺目的鲜血透过指缝,一点一滴落在地上。

宋令枝声音轻轻,“沈砚,你也想……杀了我吗?”

前世的纠葛宋令枝早就身心俱疲,她无心再来一遭,也想不通沈砚为何纠缠自己不放。

“若我死了,你是不是就……”

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身影终于不再往前,沈砚转首,目光不偏不倚撞上宋令枝。

绛纱袍衫松垮,夜深露重,袍衫好似也沾染上些许阴冷之气。

指间的青玉扳指轻轻转动,沈砚望着宋令枝,久久不曾言语。

房中落针可闻,只余烛光摇曳。

良久,方听得头顶传来沈砚的一声轻笑。

“宋令枝,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沈砚语气轻轻,“你自然是要死的。”

他一步步朝宋令枝走去,黑影似化不开的浓雾,将宋令枝层层笼住。

宋令枝知晓那么多将来之事,自然是留不得,只是如今还不到时机。

沈砚眸光冰冷,垂眸睥睨。

不止宋令枝活不成,还有……整个宋府。

他向来只信宁枉勿纵。

喜房的红烛燃了整整一夜。

大病初愈,宋令枝本就精神不济,经此一遭,又连着发了一夜的高烧,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的晌午。

日光满地,园中柳拂香风。

宋令枝扶榻而起,榻上的红枣莲子早被白芷秋雁收走去,只剩案上烛泪点点。

槅扇木窗上还贴着大红喜字,宋令枝扶榻坐起,三千青丝轻垂在腰间。

喝了一小碗燕窝粥,她精神总算好些,又命白芷将房中一应“喜”字摘下。

白芷诚惶诚恐:“姑娘!”

宋令枝大婚之夜,她和秋雁被迷香放倒,再次醒来已是天明。

天翻地覆,本该服侍他们的奴仆婆子,如今却全都听令沈砚一人,成了监视宋令枝的人。

白芷嗓音喑哑,她还不知沈砚的身份:“姑娘,那不是严先生吗,他怎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还、还将姑娘困在此处?”

……严先生。

三日前沈砚的言语犹在耳边,沈砚疑心重,又是那般的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若是白芷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可能宋令枝明日就能见到她的尸首。

宋令枝心口打颤,冷汗涔涔,宋令枝贝齿紧紧咬住红唇:“莫再提他。”

园中定有沈砚的眼线埋伏,宋令枝不欲多言:“贺哥哥呢,他可还安好?”

白芷:“贺公子一切都好,姑娘莫急。严、严公子身边那人替贺公子瞧过了,说只是失血过多,那一剑未伤及要害,并无大碍,只需将养些时日,便可大好。”

贺鸣是受自己所累,方落得这样一番田地。

宋令枝轻声:“他在哪,我过去瞧瞧他。”

东次间内。

青纱帐慢轻垂,贺鸣静静躺在天然罗汉床上,肩上的伤口裹着厚厚的纱布,秋雁半跪在脚凳上,眼睛哭得红肿。

闻得宋令枝的声音,她端着漆木茶盘,轻手轻脚挪步而出。

“奴婢才刚给贺公子喂了药,姑娘放宽心,这儿有奴婢守着。”

宋令枝点点头,余光瞥见榻上杳无生气的贺鸣,又忍不住掐紧掌心:“祖母给我留了两根千年人参,若有需要,尽管取去。”

秋雁福身应是。

贺鸣还昏迷不醒,宋令枝不欲多加叨扰,只略坐片刻,便起身回房。

廊檐下湘妃竹帘轻垂,穿花度柳,抚山依泉。

这山庄是宋老夫人花了大心思的,自然是处处合宋令枝的心意。

转过影壁,月洞门近在咫尺,只需再往前半步——

忽的,假山后转过一婆子,眉眼严肃,不见半点笑意:“姑娘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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