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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节

 

比如留一块新布,存一块好肉,换一点精米精面精粟,提前打几捆柴。到了除夕的时候,一年都灰扑扑的庶人用奢侈的热水和皂角、草木灰搓一次澡,换上今年新布做的新衣,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有肉的精粮。

这便是过年了。

荀子在这两天是不放假的。

他总会带着学生们在这两日选一个乡村住着,让学生们看看这两日庶民脸上的笑容。

他带的弟子不仅是儒家弟子,而是咸阳学宫包含百家的弟子。

所以有的弟子会化身临时小吏,手捧《秦律》为邻里调解纠纷;有的弟子会为村里买了红纸的富户写祝福词,贴在门口挡灾;有的弟子搭台子说书,能把一行人的路费都赚回来……

荀子就拄着拐杖坐在村中老人身旁,与老人们唠嗑。

“以前每天生活浑浑噩噩的,睁眼闭眼总是一样地过。现在总想着‘过年’。”

“是啊,这就是盼头吧?”

“我家孙儿天天都吵着想过年。”

“若不是朱襄公让我们有余粮了,这两日正是最饿最冷的时候,还过什么年?”

“对啊,有余粮就是好。”

“我家五郎说南边的地长得更好,县令说要征人去南边安家,他想去。唉,南边有朱襄公在,好肯定是好,就是这一去,这一辈子就难得再见一次面了。”

一位老人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其他人纷纷安慰。

“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有人奉养你,他想去就去吧。”

“是啊,日子过得好才是好事。”

“听闻南秦有很多楚国逃难来的女子,各个都擅织。你家五郎去了南秦,说不准能讨一个在吴郡夫人手下学过织布的好女子。”

听到这句话,有老妇啐了一口:“啊呸!楚人女子怎么会有我秦人女子擅织!吴郡夫人在咸阳的时候就教我等织布,她们都是后来的!”

其他妇人也破口大骂,还有人指着那人鼻子骂,说以后不给他家人介绍好女子。

引发众怒的那人立刻连连道歉,还从家里抱来一包炒熟了南瓜子分给众人,才勉强被原谅。

荀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公看着是读过书的大人物,公是从咸阳来的吗?见过朱襄公和吴郡夫人吗?”有人问道。

荀子笑道:“我在咸阳学宫教学生,见过长平君和他的夫人雪姬。”

“吴郡夫人叫雪姬?这名字真好听!”一妇人夸赞道,“雪,不就像棉花吗?”

其他人纷纷点头,夸赞那妇人说得对。

他们围绕在荀子身边,询问朱襄公和雪姬夫人真正的模样。

他们不懂“雪姬”的“姬”字和“夫人”二字含义重复,这样的称呼不伦不类。荀子也没有纠正他们。

朱襄公和雪姬夫人是不是真的是神仙?

“不,他们与你们一样,原本都是农人。”

朱襄公是不是真的能斩神仙?能破万军?

“不,朱襄啊,他用锄头比用剑熟练多了。”

雪姬夫人是不是如传闻的那样一日能织造百米布?

“哈哈哈哈,雪姬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在织机旁坐久一点,朱襄和政儿就要砸织机。为了家里的织机,她肯定不能织那么多布。”

荀子口中的朱襄公和雪姬夫人和村人想象中的不一样,但荀子是从咸阳来的贵人,他们相信荀子的话。

何况荀子口中的朱襄公和雪姬夫人很接地气,很鲜活,让他们感到很真实。

很快,“雪姬夫人”的名号就与“朱襄公”一样出名,把拗口的“长平君夫人”和“吴郡夫人”都取代了。

有些士人不满,认为女子名字怎么能在世间传播?

但荀子道“礼不下庶人”。若要责怪庶民不知礼,就该身先士卒去教导庶人,让庶人知礼后再责怪其不知礼。

不然,你就是在说没用的废话。

儒士都是有些头铁的。

荀子这样批评他们,他们就腰间挎着剑,怀里揣着纸笔,有的去了县学,有的干脆去乡村搭了间小院子办私学为村中孩童启蒙,向县学、郡学、咸阳学宫输送人才。

待他们让庶民知道“礼”的含义后,再和荀子这个贱儒讨论庶民该知什么礼!

这年头,就算是后世批评的“迂腐”鲁儒,也个个都是行动派。

孟子他老人家,也曾经带着弟子别着剑驾着车周游列国。

南秦也要过年。

朱襄只是脚背被砸肿了,换一双宽大的棉鞋,第二日就能走路。

嬴小政像个小老头一样背着手跟在朱襄身后,每当朱襄走快了就开始唠叨。

小成蟜正是活泼的时候,总会先跑到朱襄前面,然后跑到嬴小政后面,又跑到朱襄前面,来来回回绕圈子,一个人每日行走的路程是朱襄和嬴小政的总和。

白起过年也要放假,跟着朱襄享受天伦之乐。

李牧在朱襄的催促下,本来想在南边过年,也被迫回吴郡感受寒冷,顺带给他们带了一些热带水果解馋。

朱襄都不知道李牧跑哪里去了。

莫非跑去海南了?

朱襄叮嘱:“近海也很危险,你别跑太远。”

就算有指南针,咸阳学宫还计算出指南针和真正南方的夹角,做出了真正的“指南针”,但海上风浪大,即便是近海,也有沉没的危险。

不过李牧是军队好几艘船一起出航,危险要小许多,就算一艘船出事,还有其他船可以援救。

商人的海船容易出事,因为基本都是单船出行,沉没了没人救援。

但就算这样,如果有船沉没,也多费钱费事啊。

李牧听着朱襄的唠叨,不断叹气。

朱襄什么都好,就是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这时候李牧终于怀念起蔺贽。蔺贽虽然做事过于荒诞,但有蔺贽在,总能转移朱襄的注意力,让朱襄不至于对着自己耳朵唠叨,唠叨得耳朵都疼了。

小成蟜一拍手,做出一副大聪明的表情:“舅父总说大兄喜欢唠叨,大兄是向舅父学的!”

朱襄唠叨的话一滞。

嬴小政握紧拳头,在小成蟜头顶上一捶。

“哎哟。”小成蟜抱着脑袋,叫得很大声,但表情还是那副大聪明模样,一变不变。

朱襄吐槽:“成蟜以前被敲脑袋还会哭,现在连表情都不变一下。这铁脑袋的功夫,肯定是向政儿学的。”

嬴小政:“……”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舅父的脑袋,心想要不要也给朱襄来一下。

白起干咳了一声。

嬴小政讪讪放下拳头,只用眼神威胁舅父。

可恶的舅父,等白翁不在,我一定捶你!

朱襄给了嬴小政一个挑衅的眼神。

小样,我还怕你?你舅父吃的盐,比你这吃的米都多!

李牧见嬴小政和成蟜转移了朱襄唠叨的注意力,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继续转移话题:“以前赵国民间也会在赵王祭天的时候办庆典。现在听闻赵国的庆典也集中在过年两天了。”

朱襄点头:“以前赵国的庆典也挺热闹。”

白起问道:“赵国年年都有庆典?”

朱襄道:“不一定年年有,要看是否丰收。如果遇到丰年,赵王祭天的时候,民间就会连同丰收一起开个热闹的庆典。政儿,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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