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本朝日常生活中见官无须行跪礼,方念真就向郭知州等人微鞠了个躬。
“怎是这么小的厨娘,你多大?爹娘也同意你出来干活?”
郭知州看着瘦弱的方念真,这丫头许有十四岁?
“回大人,民女十六了。家里爹娘……都在洪灾中没了。”方念真低头回答道。
郭知州没想到无意中戳中了别人的痛楚,清了清嗓子,“这么小年纪有这个手艺,不一般。”
“听说,菜品有毒一事中午是你发现的?你怎么知道有毒的,庆乌县那边没有土豆吧?”
郭知州耐心发问,生怕声音大了吓着这小孤女。
方念真却没有半分害怕,一直都听闻这位大人最是爱民如子。她就开口解释道:“土豆确实是民女来到新云州才吃到的。”
“前日,民女刚进新云州那日夜里,实在是饿了,又不想折腾着做饭,就从发放的土豆里,挑了个小的扔到灶里,准备烧熟了吃垫垫肚子。”
“挑出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有两处发青发绿,长芽了。”
“吃完之后我就也像孙大娘一样,头晕恶心,我也吐了,不过我吐了就好了。可能是年轻底子好,后面就没事了。”
方念真只得编了个谎言,总不能说自己在现代吃过土豆的八百种做法吧?
也没法跟他们解释,发芽土豆所含的龙葵碱是一种毒素。
新云州种土豆的历史也才一年而已,发了芽的土豆也不是人人都吃,吃了发芽土豆中毒的也不知道是土豆引起的。
“赵巡检,你安排个专人和郎中一起试验一下,这生了芽的土豆是否有毒。”郭知州下了令。
“方厨娘,你的警觉性很好,杜绝了一场悲剧啊。”
这边,郭知州又跟方念真讨论着半生不熟的豆角有毒的问题。
那边,孙大娘催吐了很多次,又喝了郎中开的中药,休息了一会儿,终于感觉不那么晕了,便让她闺女将她搀扶到郭知州面前跪下。
“知州大人,民妇有罪,您把我关大牢里去蹲几天吧。”孙大娘费力地抬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人老了,不中用了,听不进去劝,险些闯了大祸。”
孙大娘这一举动吓了周边人一跳,郭知州让衙役赶紧把她扶起来坐下,“你身体还未好全,莫要说这些了。”
“不,我要说,大人,方姑娘明明提醒我了,我还固执地不肯听。衙里的大人把那道菜都收起来了,我还偷摸着打开吃了一大碗,我不是嘴馋啊大人,我是想证明这菜是好的。”
众人这才明白,怪不得这孙大娘中毒了,还这么严重。
“我当不得这厨娘了,大人您们把我关起来吧。”孙大娘说着,还流下来两行清泪,似乎是越说头脑越清明了,就又面向方念真说道。
“方姑娘,老婆子我也跟你说声对不住了,是我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孙大娘诚恳地对着方念真颔首认错。
郭知州这时候看出孙大娘是真心实意的认错,就捋着胡子开口:“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这发芽土豆有毒一事,在场人多数也都是才知道的。”
“不过,之前方厨娘提醒你,你却不以为意,缺少机敏性,也没拿工事上的几百人当回事。府衙不会抓你去坐牢,但是这厨娘你确实做不得了。”
孙大娘听了这结果,千恩万谢,情绪太激动,头又晕了起来,她闺女赶紧把她搀走了。
弄清楚只是食物中毒,不是有人恶意投毒后,郭知州就让大家都散了,率下属回到府衙,耽误了这么久时间,早都饿了。
回到厨房,莫大姐在旁边的灶炒菜,方念真就赶紧将红烧鱼出锅摆盘。
白菜片焯水垫在盆底。鱼片焯水迅速捞出,加酱油和盐,摆好花椒和芝麻,重新起锅烧油,待油热,将辣椒丁放在油里爆香,而后将热油均匀地泼在花椒上。
霎时间,小厨房里就弥漫着又香又辣的气味,方念真离得近,被呛的跑出去打了几个喷嚏,莫大姐也第一次闻这么刺激的味道。
“念真妹子,这真能吃?可别把大人们吃坏了。”莫大姐不由得担心。
方念真从鱼片盆中拨出一小碗,“莫大姐,你不放心就先尝一下。”
莫春桃向来是个稳妥的人,便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鱼片品尝。
鱼片入口嫩滑,首先是直冲天灵盖的辣味,莫春桃从未吃过这么刺激的东西,再就是花椒的麻味迅速蔓延开来。
“嘶哈,嘶哈,那摊主说得对。”莫大姐辣得不行,方念真赶紧递过来一碗水。
“莫大姐你说啥,摊主怎么了?”
“摊主说,这东西吃了嘴里喷火。”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水,莫大姐解释道。
放下水碗,方念真却只见她又拿起筷子,又吃了第二片,“不过,真上瘾啊。”
“哈哈哈,吓我一跳。”方念真真是被吓到了,还以为莫大姐不想让这道菜上桌了呢。
两人将其他的菜也准备好,正好来催菜的衙役来了,就帮着一起将大份的菜都端到饭厅。
郭知州特地吩咐过,今日他和客人在书房单独吃,莫大姐和方念真就将每样菜都装了小份,又用心摆了盘,方念真还用刀给水果削了些造型,摆了个简易的果盘。
消停下来,方念真和莫大姐也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午餐,莫大姐不住地说着辣,筷子却还是不停地往鲜椒鱼片上夹。
“妹子,这道菜,别人我不知道,郭知州定是会喜欢。”
莫大姐说得对,此刻,郭知州的书房里。
“嘶嘶嘶,这菜忒好吃。”知州大人已被辣得额头冒汗,嘴唇也肿胀起来。
“老郭,我看你就是喜欢被虐,你夫人越闹你,你越高兴。吃菜也是,明明被这菜折磨的不得了,还一直吃。”
郭知州对面的白衣少年正襟危坐,手执竹筷极为优雅地夹着面前的土豆丝。
“就咱俩,又没别人,你还端着,真不嫌累。”郭知州嫌官袍宽大,把袖子都卷了起来,俨然一副吃爽了的样子。
郭知州的“贵客”正是传闻中的瑞王——陆恒。
“嘶,这鱼片定是新来的那小姑娘做的,人家年龄小见识可广呢。我跟你说,刚才我旁边院里,有个中毒的……”,郭知州把午间孙大娘中毒一事说与陆恒听了。
“这得提醒百姓吧,毕竟这土豆已在新云州推广了,日后也是要运到其他地方的。”陆恒吃饱了,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又漱了口。
“嗯,我已让下属拟通告了,准备张贴提醒大家,再着重对城中的饭馆酒楼强调一下。”郭知州也吃好了,召了人进来将饭菜撤下去。
又亲泡了一壶茶,和陆恒坐在茶案悠然品茗。
“京中可有消息传来?”郭知州小声问陆恒。
“呵,还能如何,如今的局面就是韩家越发得势,传闻都说,他们家离接管兵权不远了。”
“可你我都知道,这传闻不可信。只是,皇上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吗?我们要不要做两手打算?”郭知州严肃地蹙起了眉。
陆恒一抬手:“你不必再说,此事以后再议。”
顿了顿,陆恒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我今日来寻你,是为了城防来的,眼见快九月了,待十月关外一入冬,只怕又会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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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真妹子,按说,明日该是我做朝食了,但是我儿病了,早上醒来粘人得很,今早我都差点脱不得身。明日不知能不能赶得及早饭……”,晚上下工前,莫大姐和方念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