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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北不断亲”,更为了巩固博尔济吉特氏在爱新觉罗氏皇帝后宫的势力,她先授意多尔衮给福临挑了孟古青,是博尔济吉特氏的亲侄女;皇帝闹着废后,她又选了阿拉坦琪琪格,是她的表外孙女儿,跟她这一支的亲戚关系远了些,总归姓博尔济吉特氏,好桃仍在自家筐里。

可也从二次大婚时起,福临忍无可忍,决心架空太后,收回权柄。万万没想到,唯一的变数竟然是皇后。想到皇后他心里泛起一股温柔,本来他预备先委屈成婚,事成后废后,选个满族或者汉族的皇后,挑个他真心喜欢的才女,谁想金花不仅是个美女,还是个才女,更是他真心真意喜欢的。

太后看皇帝眼神变和缓了些,听他接着说:“先帝的话,儿子本来不懂,但是母亲一步一步的举动,竟然让儿子懂了。儿子是大清的天子,但是母亲不仅仅是大清的太后,母亲始终姓博尔济吉特氏。”

这几句说得语气和缓,但内容极有份量,寥寥几句,把福临想对母亲说的话都说尽了。他不想跟母亲撕破脸,最近太后在前朝和后宫耳聩目瞽,他又垫上这几句话,他热望母亲知难而退,不要再插手前朝的政事,也不要在后宫对他的后妃们指手画脚。

说完这几句,寝殿里陷入平静,只听灯花“噼啪”爆了两声,火光呼呼跳,照在太后脸上忽明忽暗。福临就着灯凝视母亲的脸,自从他登基,太后显著地老了,纵然保养得宜,眼角额角仍旧现出细密的皱纹,母亲再也不是那个腰肢纤细笑容纯净的年轻女子了。想到母亲联合叔伯拥他登基,入关,与摄政王多尔衮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周旋,担惊受怕,殚精竭虑……这些皱纹就是这么来的吧。所以福临爱重母亲,收了母亲的权柄后,他希望两人母慈子孝,他盼着承欢膝下,他甚至愿意“彩衣娱亲”。母亲就此收手就好了。

太后苍白着脸一笑,说:“皇帝长成了,不仅能看穿予的计,还能对予使计了。予还奇怪,鳌拜和遏必隆两位大将怎么在慈宁宫门口磕了个头就走,是皇帝在前朝已经排布好了?”她有些不能信,三个月以前,她威逼着皇帝娶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他还只能委屈心意乖乖就范,只过了短短的时日,他怎么就把前朝那些狡诈的老臣都降服了。她知道终有这么一天,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看皇帝不动声色地颔首,她心里叹,竟是真的不声不响降服了老臣,她大意了,她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英明干练?委实出乎她意料,她还盯着他的后宫要管他宠幸哪位嫔妃,他竟然已经把前朝的权柄抓在自己手里。没了前朝的挟制,他也不会再在后宫受她的威压,因为她的令而宠幸嫔妃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更没想到他一来南苑就拆穿了她装病,又跟她当面锣对面鼓地把收权的事儿说开了,一时间有些心乱。要大闹一场碍着母子的身份,还有君臣之份;可就此收敛了锋芒,在后宫当太后,实非她所愿。那她跟懿靖大贵妃和康惠淑妃一样,都是死了男人又没有实权的寡妇罢。她的处境更招嘲,毕竟懿靖大贵妃的儿子没有实权、康惠淑妃没有儿子,她的儿子贵为天子,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在后宫摸摸纸牌打打马吊就是一日……真到那时候,皇后还能像往常一样日日请安不辍,乖巧伺候她用点心?毕竟现在她已经不听她的话,坚辞不肯去劝皇帝“雨露均沾”。这么想着,这对小夫妻倒同心,商议好的一般不遵她的懿旨。

转个念头,什么“商议好的一般”,就是商议好的!她犹犹豫豫盯着皇帝的脸,问:“皇帝对皇后……”他听到皇后,不自觉地在脸上绽出一个笑,话也多起来:“朕与皇后,夫妻同心。多亏皇额娘做主,朕才有了一位这么合心意的妻。大婚前,汤玛法还与朕谈说‘一夫一妻’,朕没想到,竟与皇后实现了……皇额娘,求您看在她与您同姓博尔济吉特氏的份儿上善待她;也求您成全儿子,别再干涉儿子的后宫,什么‘雨露均沾’,翻牌子,这些老例,都蠲了吧。”

太后越听,心情越沉重。皇太极崩后,福临登|基,她的姑姑,皇太极的皇后,孝端文皇后掌着后宫事,才硬生生搅黄了她跟摄政王多尔衮的婚事;临到自己当太后,皇帝却让她别再干涉后宫。她一生要强,到了,竟两头不到岸,前朝后宫都没她的容身之地,以后长夜漫漫,可怎么熬。

她正斟酌着要说几句,就听皇帝说:“皇额娘没事,儿子放心了,早歇着,儿子明日再同皇后来请安。”说完起身行礼,不等她答应,自顾自起身出去。明黄的衣裳影儿,随着一声阖门的“吱呀”消失在门口。

他还真是位说一不二的天子了!苏墨尔见皇帝出去,推门进来,见太后靠着引枕坐着还吃了一惊:“太后,您起来了?”

太后苦笑一声:“儿大不由娘。斗不过咯。”仰头倒在引枕上,闭目想了想,说,“苏墨尔,太医开的扶正养元的补药呢?端来予吃,予还能斗。”

皇帝打门出来,走了两步,吩咐大太监吴良辅:“既然太后无大恙,叫西苑把鹰送过来吧。也给太后散散心。”

走回自己惯常住的殿,皇后和四贞格格正对坐着用点心。四贞面前的碟里整齐码着肉菜小馍馍,一看就是金花布的菜;金花面前是一碗汤药,老远就能闻到她碗里的药又酸又苦。

“怎么还喝药?朕瞧着这风寒老早好了。”他进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金花身边,背着手瞧她的脸。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长一点。

夜侍

四贞格格见皇帝哥哥突然进殿, 起身行礼,不等皇后嫂嫂答,先一脸焦虑急着问:“皇帝哥哥, 太后病情如何?”

福临仍旧盯着金花的脸答:“险虽险,却不凶, 醒了就好了。四贞妹子不必挂心,皇额娘说她现在用膳服药, 你们都别拘着虚礼去闹她, 搅得她用不香。”说着伸手搭在金花肩上,看她仰脸对着自己嫣然一笑,那双会说话的桃花眼,像是明白他刚刚跟太后说了些什么话, 他突然生出无限的知己感。

又想了想, 盯着皇后眼前的汤药, 说:“皇后的酸梅子带了?朕给你取了过口?太后无事, 本来明日能去跑马放鹰,风寒一直不愈,能去得?”

四贞听说太后已经醒了,又见皇帝如此不以为意,猜着太后无事,放下心来,转而笑眯眯看帝后夫妇两人, 一对璧人,一人说,另一人含着笑听, 含情脉脉的眼睛互望着, 出声的只有几句, 无声的早有千言万语,一片柔情蜜意在两人之间流淌。忍不住掩口一笑,又调皮地捣乱,声如银铃:“嫂嫂去不去的……妹子能去。”

不想福临一撩袍子,在金花身旁坐下,说:“皇后不去,朕也不去,四贞自去?”

金花朝里挪了挪,让他靠着自己坐上来,叫乌兰添了一副碗筷,说:“我们仨明日一起去。”又对他说:“鸭舌糟得好,尝一尝,就是辣,您就口奶茶。”说着给他夹了两个鸭舌。又捡着他爱吃的,布了一碟子。忙完才撂了筷子,皱皱嫩白的眉心,端起自己的那碗汤药。

他眼尖,早看到她的酸梅子罐子,拿在手里,眼巴巴等她一仰头喝完了,“噌”拔开罐子盖儿,送到她眼前,看她伸着两根细白的手指拈了一颗含在嘴里,两人一个我看你,一个你瞧我,互相对了下眼神,又都会心一笑。

四贞格格在一旁微笑看着他二人,起身说:“妹子先走一步,贤伉俪留步。再在这儿留着,要被你二人酸倒牙了。”说着伸过手来,“皇帝哥哥,也赏四贞一颗梅子?”麻溜儿探到罐子里捏着一个梅子,噙进樱唇,鼓着一侧粉腮,脚底抹油般往外溜,又听皇后说:“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皇额娘处。”四贞“嗯”一声,头也不回出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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