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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陆从渊又道:“难不成是次辅大人透题徇私,栽赃于你?元大人可不要因为情急,胡乱攀咬于人。”

周仁远在皇帝曾为太子之时,便已经位至春坊官,于东宫教习。说来周仁远算是当今皇帝的老师。若非身体不好,绝非只任内阁次辅。皇帝对他绝不会心生疑虑。

陆从渊此言,就是要元蘅退无可退。

元蘅仰面直视于他,片刻后将目光移至皇帝身上,再次叩拜:“臣所言句句属实,也绝非构陷攀咬,接手考题之人甚众,不止有周大人。臣甚至从未亲眼得见此题。错漏百出的栽赃,陛下圣明,定要还臣一个清白!”

陆从渊却不肯由着她说下去,正欲开口驳斥,却见皇帝身旁侍奉的内侍碎步入内。

大抵是殿中争吵不休,内侍说话有些怯生生的:“启禀陛下,明锦公主求见。”

明锦在宫中素来安分守己,除了逢年过节和请安,也几乎不在皇帝身旁出现。今日殿中正议要事,她却来了。

皇帝不解:“她来做甚?”

“公主说,今日所奏之事,有关春闱。”

陆从渊心猛跳起来,看向殿外。

失策

殿门打开的那一瞬, 刺眼的日光透过缝隙涌入,让人瞧不真切来人。

熟悉的来人,一袭水色束腰衣裙, 肩上是织锦软绒披风,头戴珠玉发钗, 与寻常的沉闷截然不同。

明锦从容入内, 与陆从渊擦肩而过,却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而是盈盈向皇帝施了拜礼。

发间的冷香未尽, 如纱似雾, 尚是陆从渊常用的那一种。可向来闻惯的缠枝香, 对陆从渊而言, 此刻却格外刺人。

“儿臣明锦, 拜见父皇。”

连声音都没有寻常那般温软。

分明昨夜他吃醉了酒回府时, 明锦还在他的房中。虽然依旧不肯与他说话,但亲吻她时, 明锦也没有推开。

唇如朱砂肤若凝脂的明艳美人,他既动了心, 就要占为己有。明知她心已不在, 但陆从渊却从未想过, 她会真的公然背叛。

可现如今,明锦不知如何从陆府中逃了出来, 眉眼亦没有昨夜的温顺,而是冰凉, 是陆从渊全然陌生的冰凉。

陆从渊猛然想起昨夜, 她的顺从格外不同,没有嫌恶他身上的酒气, 反而又哄着他饮下几杯。今晨走时,明锦不在房中,他原以为她去园中解闷散心了,所以毫无怀疑地入宫来了。

她竟是昨夜便离开陆府了么?

袖间的手攥紧,陆从渊面上仍旧是方才的冷淡。

皇帝又问:“你说你要奏之事有关春闱?是什么?”

明锦道:“儿臣这几日在佛寺祈福,偶然听得几句闲言碎语。正巧,能帮上些忙。”

跪于地上的元蘅此时稍稍舒展了腰身,抬眸看向陆从渊时,唇边的笑意清浅,是对他方才得意的回馈。

陆从渊这才惊觉,今日殿上对峙,是元蘅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他往里跳呢!

明锦抬手,有两侍卫押了人上殿。

此人身着布衣,模样瞧起来也称得上清秀,唯独耳廓处有一道伤痕,像是在重雪天气里冻裂的。

“陆大人,认得此人吗?”

明锦说话时笑意更盛,柳叶细眉之下的一双美目清凌见底。这番乖巧语气落进皇帝眼中,就成了不谙世事的纯真,叫人无法不信。

陆从渊压下不悦,强迫自己从喉间挤出一个“嗯”字。

还能是谁?

这正是揭发了元蘅的那个举子。

皇帝正欲发问,明锦便道:“听闻此人揭举礼部元大人,可是本人却不露面。原本想着是勤谨本分之人,不愿惹祸上身。可谁知却在佛寺碰上此人,亲耳听他说自己是为避祸藏匿于此,连春闱都弃了。若非心中藏虚,何至于此?儿臣岂能容许有人混淆黑白,便将他带了来,一并问个清楚。”

说罢,明锦看向他:“你今日尽可说个清楚,若是元大人威胁了你,今日她便不能活着走出这里。若是另有人胁迫你构陷元大人,本宫必保你平安无事。”

这举子却浑身在抖,什么也说不出口。而他耳边的裂痕却愈加明显。

本该安心准备春闱,如今却四处逃窜,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陆从渊走向此人,半蹲下来看向他,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可亲:“放心,这里是朝云殿,陛下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尽可直言!若有人胆敢拿你亲眷作胁迫,也不必担忧,公道就是公道,会还你的……”

此人听罢却从头冰到了脚。

良久,才见他微阖了双眼,颤声道:“无人胁迫,是草民……是草民看不惯礼部女官,蓄意构陷……与旁人,一概没有关系……”

分明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皇帝问道:“既是你蓄意构陷,那你又从何而来所谓的元蘅亲笔书信?”

当日陆从渊呈上此人的书信,说是有举子发现同窗好友花重金从元蘅这里得到了春闱考题,并且将元蘅的书信偷了出来附上作证。

此事一出,刑部便遣人去贡院捉拿这个花重金买题的士子,却发现他已经畏罪自杀。

“是……是友人的旧时邻人在朝中任职,不知如何得到了春闱考题,想来是……是拟题的学士透出的,至于是谁,草民就不得而知了……那封信是草民对礼部女官心生嫉恨,仿写而来……”

面前这个举子显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是极度恐惧之下临时编出的一番话。只要细细品味一番,便能知晓其有多不可靠。

最后一句话他倒是没说错,此信的确是他所仿。

皇帝不信,任人呈上笔墨纸砚,此举子当众仿了一遍,才发觉真是如此。

明锦气愤不过,质问道:“你来时并不是这么说的,为何到了大殿上却临时改口?分明是你说,这一切,都是受了都察院都御史陆从渊的指使!”

一言出,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了。

陆从渊的面色极难看,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明锦竟会真的将事做绝,袖间的手握紧,手背上青筋隐起。

那举子慌忙反咬:“是公主严刑逼问,草民,草民不得已至此啊……”

“你……”

明锦气不过,正要辩驳,却听得高坐龙椅上的皇帝开了口:“你当真不知泄题之人是谁?若能说清,朕便饶了你无故构陷礼部官员之罪。”

此人不敢抬头,双肩却因抽泣而颤抖。他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才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草民不知,草民知罪,愿一力承担……”

满地的枯草中沾染着血腥气,旧茅屋两旁的树木生得歪歪斜斜,连枝杈也不齐整。霜雪已化,枝杈之上已然能见青芽。

随手拨开茅草,上面是一大滩血迹。

元蘅下意识就要呕,却有人递过来一张熏过淡香的帕子,让她得以捂住口鼻。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转身看过去,是身着月白横枝纹样直裰的闻澈。

“你怎么又跟来了?”

闻澈轻撩起自己鬓侧垂散的发丝,道:“你以为只有你能查到这里么?”

清风吹进这间屋中,将他腰间佩戴的玉佩流苏吹得轻晃起来。元蘅收回目光,道:“来晚一步,看来陆从渊已经将这举子一家灭口了。”

闻澈看向那滩血迹,已经干涸成灰褐色,想来已经时日久了。只是这个举子这些日子东奔西逃也没敢回家看看。原以为自己亲眷还在陆从渊手中,为了保全他们性命,他便在朝云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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