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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除了初相识之时,元蘅再没从沈大人面容上瞧见这副神情。

沈钦眸色深了些,不再说些须臾奉承的话:“元蘅,你不能恨我。”

元蘅讥笑:“沈大人如今说话也硬气,再不是当年被陆氏欺辱到连娶妻都不能的境地了。”

“你真以为我至今未娶,是因着没人敢得罪陆氏,所以没人敢嫁我么?”

沈钦忽而提高了声音,“因为我心里有你。可众人都说我般配不上,你也心中另有他人。是,我出身寒门,可我从未有一日懈怠,我在翰林院亦或是礼部,都尽心尽责,从未失职!可我还是输你一截,就连当初殿试陛下点我为状元,也是为了不让你风头过盛!你叫我如何好过?”

这些年他温润知礼,却只在今日失控。得不到元蘅,又比不过元蘅,这种复杂心绪积压过久,已让他不堪重负,濒临崩溃。

元蘅压着眼底的愠怒,朝他走了一步,更近地瞧着他:“若真如你所言,原本的榜首该是我,却因种种原由被你占了。那么该恨该觉得不公的是我!为何你要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若只是你因输给我而心有不甘,那就凭你自己能耐夺回来。怎么?投靠陆家人就是你如今的能耐么?”

沈钦苦笑地指着大殿的方向。

“越王那般金枝玉叶都要投陆氏以求存。我不是你,我做不到抛开这些!我不与陆家人站在一起,我就会死!”

过去再如何敬重沈明生,将他认作知己,如今也合该明白回不去了。

或许这点情分在他那里从来都不作数,从他知道自己在清风阁打抱不平要救的姑娘,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而是衍州元氏女时,就不作数了。

后来元蘅无论做什么,他都记得她姓元。思及此处,元蘅竟释然一般寡淡地笑了。

沈钦的眼底还湿润着,垂首微微颤抖着,好似说出这段话已经折尽了他所认知的君子骨。

“对,你不是我……”

元蘅沉默许久后轻笑。

因为他不是她,所以从未体会被最亲生父亲当作棋子,被迫寻求旁的出路是何滋味;他也不会知道被人日日夜夜窥视是何滋味;徐融案要陷害的人不是他,春闱案险些死了的也不是他,就连今日被外邦人驳了颜面被迫当众饮酒的也不是他。

只是因为姓元……

多少人钦羡的世家之姓,于男儿是荣耀,于女子却只变成了拖累。因为就连生身父亲也不认为女儿是可以托付家业的。

军务是柳全潦草教的、兵书是她彻夜读的、拜师是她在雪夜立于褚清连门前得来的、科举答卷是她亲手写的……

可还是有这么多人笑她——你为何还不知足呢?若不是你姓元,你身为女子连这样的与之同考的机会都求不得!你为何不涕泪跪谢?

见沈钦不语,她又道:“我乃世家出身,但从未以此为荣。将你引为知己,只是钦佩你的才学。开天下盛世的是良臣,灭百姓生途的是罪人。今我元蘅,不做罪人!更不会与啖人血肉、食民肌骨的朱门权贵沆瀣一气。你若要如此,便当我看错人了……”

“寒门又如何?沈明生,我若是你,便可寒窗苦读登科入仕,没人非议,只凭本事成事。不说达官显贵我也绝不会自入泥沼!与伤过你的人为伍,你就和他们无异!别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你不会死,你只是想要尚书的位子……”

为贪心不足所找的借口。

从来都是站不住脚的。

元蘅走之前却又折回来,撂下最后一句诛心的话:“别再回文徽院了,老师不会想看见你这副模样的。”

直到走出好远,澄澈的湖水倒映着她的身形,她才顿住脚步,虚浮无力地半坐在了湖边的假石旁。那酒引得头痛之疾又犯了,动了怒气更是后痛得尤甚。

说是出来醒酒,只是为了避开闻澈的目光罢了。这人总是盯着她瞧,一丝遮掩都不留。

若叫人发觉,又要惹麻烦。

御湖春暖,特意引了温暖泉水入湖。此时仲春,连天碧色的荷叶之间已经生了荷花骨朵。尚未盛开,已然娇俏至极。困意席卷着元蘅的神思,觉得自己将要睡过去了。

才阖眼不久,她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疲倦地睁开眼,发觉自己被人从后抱了个瓷实。熟悉的气息带着些许酒气,就这般将她笼罩了。

她笑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闻澈道:“想抱你。”

不平的心绪缓和许多,她垂眸回拥着他的腰,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抚摸,两人的唇就似有若无地贴近,在即将触及之时又游离开来。

他微偏过头去,磨蹭在她的鬓发一侧,觉得怀中抱了块无瑕玉,不似初见时硬冷之态,如今化在他的掌心里,触手生温。只是在宴上与人说个话的功夫,便恍然发觉对面坐着的元蘅不见了。担心她饮了酒后不舒坦,他便追了出来,甚至将正在说话的裴江知都晾下了。

结果出来便听到了元蘅最后与沈钦说的那番话。

惯会哄人的闻澈头一回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来宽慰,最后千言万语只落成了一句“想抱你。”

“给你抱。”

闻澈听罢笑了一声,心中那点不高兴全被哄得稀软,如御湖中潺潺的水声,涌出一丝旁人所不知的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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