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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好在她?护住了祖母,没让老人?家受伤。

“求您、求您别这样好吗?”沈香死死困住谢老夫人?,“夫君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是逃不掉的啊。天?下四海,俱是王土,便要逃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您要是死了,夫君定会愧怍一生,求您爱重自个儿好吗?”

沈香握住谢老夫人?的手:“况且,夫君要我保护祖母,若我护不住您,他会怪我的。”

“那小香呢?”谢老夫人?抱愧地问,“我害了怀青……”

沈香坚毅地道:“我也希望您能活下来,正因为您还好好活着,我们才有了主心骨,能同天?家殊死一搏。”

“君要臣死,是官家要谢家死!与您无关啊,有没有您,谢家也难逃一死!”

“小香啊……”谢老夫人?小声抽噎,她?无助得像个孩子。

“我明白的,您心里难受。我们等?一等?,好吗?夫君一定会想出法?子的,他多智近妖,定是有备而来,求您信他一回。”

这句话?是假的,沈香也不知道谢青在想什么。

她?仅仅趋于本能,想守住这个家,保护好她?的家人?。

可惜,天?公不作美,连暮色都暗了下来。顷刻间,乌云密布,落起了瓢泼大雨。

雪还没化啊,这样寒气?侵体,夫君一定很?受罪。

沈香小心翼翼靠到窗沿边,幸好堂屋是琉璃制的窗,能隐约看到谢青与那一群擅闯家宅的府兵。

谢青这一回不是孤军奋战,他唤出了谢家臣。

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底牌啊,沈香的心凉了大半截。

若是不能突破这一重防守,她?们都会被缉拿入狱。

谢家完了,真的完了。

沈香凝望谢青一身的红。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床笫之间,她?问过谢青:“夫君为何动手时,都要着红衣?”

谢青修长的五指细细顺她?的乌发,温柔缱绻地开口:“最起初只?是不想让血花沾衣,后?来一想,若身上沾了血,小香会担心。”

所以他欲盖弥彰似的,穿一袭红衣。

这般,即便作恶,他被发现,沈香也不会害怕。

算是体贴吗?谢青的柔情总教人?感到惊奇,但她?不嫌。

世上那么多古怪的人?,缘何不能多谢青一个?

沈香悄悄拉开了一道窗缝,她?的目光追逐庭院内厮杀的身影,心里焦急不堪。

官家没有多少耐性,府兵转眼?间就和谢家臣缠斗在一起。短兵相接,腥风血雨。

到处都是淋漓鲜血,泼上廊庑,泼上黑瓦屋檐,军士们杀红了眼?,连谢家奴仆都没放过。

装备上的悬殊过大,天?家将士们的甲胄几乎刀枪不入,不少谢家臣丧命于府兵之手。唯有谢青还能执剑飞跃其中?,挥刃杀出一圈重围。

残肢断臂,尸山血海,殷红的梅花几乎要染上天?幕。

何等?可怖的地狱……

沈香的内心今日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紧攥双手,望着她?的夫君不休不止,为他们挣出这一条生路。

朝廷为何要挥刃向自家人?,明明是皇帝先?下令杀害谢家勋臣的!

就因为他是君吗?所以可以轻易决定人?的生死。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要用时,以大义逼谢家领君命;要弃时,又用家命逼谢家慷慨赴死。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君主?!

为何偏偏待她?的夫君残忍?!

连神佛都不站在谢青这一边……

刀剑铮铮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沈香捂住口鼻,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

当年,谢安平和塔娜也这样无助吗?

仅仅是想庇护住家人?,仅仅是想活下去。

他们会怪谢青一意孤行报家仇吗?可是,夫君他好委屈啊。

沈香心脏疼得几乎要裂开,她?栗栗危惧,如影随形,盯着谢青。

求您、求您一定要看顾好自己。

不要受伤,不要死。

沈香忽然发现,谢家臣里,并没有小舟、谢贺、阿景的身影,而其他谢家臣,似乎一心要报家仇,前仆后?继杀向这些?皇朝严家麾下的走狗。

好怪。

明知是以卵击石,他们还要再?战。

不像是冲锋陷阵,倒像是早知天?命,背水一战。

他们执意赴死。

沈香浑身起一层鸡皮栗子,如芒在背。

她?仿佛懂了谢青要做什么……他在交出软肋,好教天?家知道,他所有防身之术溃败,再?无回天?之力。

他在骗严盛吗?

“夫君,回答我,好吗?”沈香迫切想要谢青的拥抱,即便带有血腥味也无碍,她?不嫌的。

为了她?而覆军杀将的英雄,她?又有什么理由厌恶。

直到一支箭,射入谢青的膝骨,硬生生贯穿了他的皮肉,鲜血四溅!

是铁制的弓弩,他们下了死手。

谢青本该倒地,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忽回头?,对上了沈香的视线。

狼狈不堪的郎君与她?对望,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他深谙沈香,知她?在看。

不能在小妻子面前丢脸。

即便是这种时候,谢青还在安抚她?。

沈香似乎看到夫君薄唇微动,无声对她?说了什么。

但风雨招摇,她?瞧不明白。

随即,她?听到谢青朗声对敌军道:“不要伤害我的家人?,罪臣谢青……归降。”

谢青为了沈香和谢老夫人?的性命,心甘情愿弃了剑。

雨水冲刷之下,谢青双手垂落,指尖麻木,雨水湿了他的衣,而他的血,流了一地。

谢青不再?负隅顽抗,他不想死在沈香面前。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谢青,请吧,官家在宫中?等?你。”下令的大监张福贵推搡谢青一把,将他送出了谢府。

而屋里堆积成山高的尸首无人?处理,唯有军士们把守里外,不让沈香他们肆意出入。

沈香拉开房门,冲出屋外。

她?焦急地问:“你们想带我夫君去哪里?你们要怎样?”

太监催促沈香回屋里:“官家说了,只?严办谢青一人?,家眷不受牵连,不必面圣。这可是皇恩,夫人?别不识好歹!”

沈香和谢老夫人?再?次被关回了屋里,宅院里唯有军士往返家宅、四下搜罗的声音。

他们在找谢青信印,他们怕他有其他助阵的党羽。皇帝说了,所有乱臣贼子都当绞杀!

沈香无惧军士们搜查,谢青为人?谨慎,绝不可能留下罪证……那么他的死呢?他算到了吗?

沈香又记起方才雪地里,谢青那一抹无声的笑。

风雨渐弱,她?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漂亮的郎君对她?说:“不要哭。”

都要死了,还惦记她?哭不哭吗?!

混账夫君!究竟想让她?心疼到什么地步!

屋外的雨还在下,晶莹剔透的雨珠顺着瓦当滚落,连成一线,人?间被一张雨水珠帘织作的网,裹入其中?。

训练有素的铁甲骑兵骑着战马,长驱直入,奔向殿宇。

他们奉命,将罪臣谢青带到皇帝严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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