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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他为何要参与进来?

是有意还是无意?

天刚蒙蒙亮,文士善洗了把脸,匆匆去了府学。

春日已经接近尾声,明山上一片浓绿,山泉淙淙,读书声郎朗。

少年郎们结伴打闹,看上去如朝阳般明朗。

文士善看得眼睛酸涩,说不出的愤恨。

临水县穷困,能上学的少,县学破败不堪,与明州府府学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天道何其不公!

常甫尽心尽力缀在文士善身后,从昨日起,他就察觉到了文士善的不对劲。

调了苏成奉来,最后又偃旗息鼓收了兵。苏成奉的厢兵如今驻扎在城门边,百姓都看在眼里。

明州府的气氛,诡异又胶着。

文士善此刻与平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身上灰败之气,与难以言喻的阴森交错,常甫直感到心惊肉跳。

长山奔来见礼,将他们迎进了院子。闻山长一如既往,早早就到了,等在门口客气地道:“文知府快快请进。”

文士善勉强挤出个笑脸,抱拳回礼,让常甫留在外面,他独自进了屋。

闻山长让开身,请文士善入座,提壶倒了杯茶奉上,问道:“可是府学贪腐的那些人,已经判决了?”

文士善吃了口茶,茶苦涩,他嘴里更苦,便烦躁地放下了,道:“他们牵连甚广,还未彻底审清楚,须得等一等。前些时日府学的士子庆贺,我没能好生与闻山长道个喜,今日特地来再次道贺。府学有闻山长在,以后明州府的文气,定会愈发浓厚了。”

春闱中进士的考生名录,喜报正式送到了明州府。考中的新科进士尚在京城等着派官,热闹喜庆少不了。尤其是府学,文士善亲自前来送喜,以鼓舞其他的读书人。

闻山长笑呵呵道:“文知府着实辛苦了。读好书不容易,做好人更不容易。”

文士善听得瞳孔猛缩,极力镇定下来,道:“闻山长这句话说得颇有深意,文某受教了。”

闻山长忙谦虚道:“不敢不敢。”

文士善眼神在书案上扫过,堆满了书卷的案桌上,上次见到的那本医书,压在了一本《大学》下面。

“闻山长也读医书?”文士善手伸过去,佯装随意抽出了医书。

闻山长道:“闲暇时会看上一看,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也省得去请郎中了。”

文士善见闻山长对答如流,后悔不迭自己看走了眼,暗自咒骂老狐狸,心里愈发没底。

闻山长叹了口气,翻开《大学》,点了点书,道:“先前我说读好书不易,其实我张狂了。能否读好书,乃是其次,能读上书,更为不易。大周天下百姓,不识字的占绝大多数。书中的道理,皆不过讲给读书人听。惟可惜了圣人之言,倒是有孤芳自赏,闭门造车之嫌了。”

文士善全神贯注听着,一个字都不落下。闻山长话中有话,他如何都辨不清,闻山长说这句话的用意。

闻山长肃然道:“先前文知府曾言,府学要多收贫寒学子,文知府能替贫寒学子做想,我甚为敬佩。可府学究竟能力有数,一时无法收那般多的学子。我倒有个主意,不知文知府可有兴趣听?”

文士善心道来了,不由自主坐直了身,戒备道:“闻山长既然有好法子,不如说来听听。”

闻山长道:“在明州府全府各县,村设立私塾,夫子的束脩,由府衙支付。年满六岁者,皆可进私塾读书,束脩书本笔墨纸砚,皆全免。原本县与村中,办有私塾的夫子,亦不会没了差使,他们继续留任,由府衙支付薪俸。”

文士善无需仔细算,便知晓这是一笔巨大的花费。明州府收上来的赋税,全部扣下不上交朝廷,估计才能勉强支付。

既然闻山长提了出来,他就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文士善斟酌着道:“闻山长此举甚好,只是钱财从何而来?”

闻山长放下《大学》,看似随意翻起了医书,笑道:“明州府富裕得很,岂能没有钱。天公作美,今年又是一个风调雨顺年,快到端午时节,麦子又得丰收了。一座明辉楼,陆家园子,桑榆里的瓦子,海船进港,番邦而来的奇珍异宝,这些都是数不清的钱粮呐!”

的确是数不清的钱财,只朝廷能收到的赋税,少之又少。

否则,圣上也不会心生不满,要拿下世家,充盈国库。

文士善陡然明白,闻山长亦是要逼着他,对世家大族动手!

闻山长致了仕,在国子监多年,学生弟子众多,仍有余威。

要是他紧咬不放,文士善绝对难以脱身。

眼下,文士善想退,背后是闻山长。

想进,前面是不死不休的世家大族。

闻山长与世家大族之间并没牵连,而是要逼着他,将世家大族连根铲起!

文士善彻底明白过来,为何双方手上都拿着医书。

若辛老太爷等世家手上没威胁,说不定就后退一步,会想方设法言和。

此事末了,就是做些表面功夫,杀鸡儆猴,拿下几个小鱼虾,多交些赋税到户部国库,结果不了了之。

世家大族依然盘桓,他步步高升。

但他若不进,既然已经揭破了这层纱,闻山长不会放过他。

他进,世家就会奋力反击。

圣上虽下了旨意给他,文士善却不敢冒险。

君心莫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最重要的乃是一个忠。

不孝,皆为不忠。

就算他这次能被圣上宽宥,此事定会扎根在圣上心中,没准哪天就会被翻出来,抄家灭族。

文士善喉咙腥甜,本就血红的眼眶,几欲滴血。

闻山长道:“文知府做出了这番功绩,全明州府的百姓,都会感恩戴德,定会名留青史呐!”

文士善喉咙呼哧作响,几近抽搐。搭在椅背上的手,紧紧拽着,青筋直冒,嘶哑着道:“闻青云,你好狠!”

闻山长微微一笑,温和地道:“不,文知府,我真比不过你。且我问心无愧。”

名留青史,生死一线。

背后是圣上的旨意。

两项加起来,前面唯一的路,依旧是悬崖峭壁。

文士善左右权衡,只能闭着眼睛,奋力一跳,求得一线生机。

屋内寂静无声,闻山长再无他言。

文士善心灰意冷,起身踉踉跄跄向外走去。到了门边,文士善回过头,困惑问道:“闻山长,你为何要这般做?”

闻山长神色平静,问道:“文知府,你出生贫寒,为何要读书?”

文士善神色迷茫,他为何要读书?

当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位极人臣,权势滔天。

身为贫寒学子,好不容易考中进士之后,汲汲营营多年,前面却没有出路。

他当时很极了权贵,最终,他变成了权贵。至此眼睛再没往下看过,穷苦的蝼蚁罢了,随便就能踩过去。

天气暖和起来,学生们又活泛了。课间歇息时,到处乱窜着玩耍。

辛寄年昨日吃坏了肚子,告假没来上学。程子安课后与章麒他们一同出去玩,方寅也跟在了身后。

文士善与常甫匆匆经过,方寅坐在修竹林边,拉了拉在里面找竹笋的程子安,道:“你看,文知府来了。”

程子安抬头顺眼看去,文士善从闻山长的院子方向而来,脸色很不好看。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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