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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千秋 第35节

 

他今日身着淡青如?月白的襕衫,起身离席时,恰有?夜风清凉,吹袭入殿,卷起他宽袖飘飘、衫摆簌簌,如?竹摇鹤起,若非腰间有?玉带拘束,怕真如?那仙人崔珏一般,得道登云而去。

只是?他面上?无澜,心中却是?冰火交浇,朝照微与李遂的方向一揖,低眉垂目道:“臣殿前失仪,唐突了御驾,请允臣先行告退。”

照微幽幽望着他半晌,问侍立身旁的锦春:“宫中可有?合适的衣服?”

锦春道:“尚服局内有?。”

照微点点头,对她说:“你先带参知先去换身衣服,他要?走要?留,都随他。”

锦春领命,引祁令瞻离开集英殿,往尚服局中更衣。

新的衣服上?没有?酒气,只有?淡淡的沉香与麝香混合的味道,祁令瞻清醒了许多,心情也渐渐宁静,只是?再不敢入殿见她,怕再有?破绽百出,难以?周全。

锦春是?祁窈宁从永平侯府带进宫的老人,熟悉祁令瞻,被?酒宴的气氛一烘,此时也敢同他开玩笑:“奴婢劝大人还是?快快归席吧,等?会儿宾客要?作词赋诗,大人若是?错过,彩头可全要?被?薛翰林赢去了!”

祁令瞻远远望着集英殿的灯火,问锦春:“娘娘定了什么?彩头?”

锦春道:“娘娘说要?彩头要?因人而异,不能提前定好,否则便失了意趣,也难以?投赢家所好。”

“那她有?没有?提过,若是?薛序邻赢了,她要?赏什么??”

锦春点头,“娘娘说笔墨纸砚都已赏过,这回他若赢了,赏他一套内库藏书?。”

“若是?我赢了呢?”

锦春闻言支吾:“这个……”

祁令瞻笑了笑,看来她没提过。

锦春安慰他道:“说不定娘娘是?想给大人一个惊喜,所以?连我们也没有?告诉。”

这话并未安慰到祁令瞻,他对锦春说道:“诗词也要?投评判者所好,既然娘娘心中已定好人选,我就不去给她搅局了。”

他遣锦春归席,独自登上?对面楼阁,此处是?观星瞻月的好地方,倚靠在阑干处,正与灯火通明的集英殿遥相对望。

他不敢入内,又不忍离去,只在清凉夜风中徐徐徘徊,心头浮尘不定,晦暗不明。

直到听见戌时击柝,遥遥见集英殿中走出一行人,月光下看得清楚,是?提前离席的太后与皇上?。

李遂在集英殿前向照微行礼作别?,随宫人回福宁宫休息。待他走远,照微没急着回坤明宫,一眼?望见集英殿对面楼阁,说那是?赏月的好去处,要?前去逛逛。

说笑声渐行渐近,从她散漫悠长的音色里,听得出她今夜醉得痛快,评论起今夜参宴的大臣,愈发刻薄不饶人。

“……那礼部?尚书?又矮又胖,像个蹴鞠球,户部?尚书?又高又瘦,像根老竹竿,这两人作诗写出来的字皆如?其人,一个如?石压□□,一个如?树梢挂蛇,哈哈哈……”

祁令瞻站在二层楼阑干处听着,闻此言也不免笑了笑。

她的声音愈发近了,就在垂目可及的楼下。她令随行的宫人止步,只带着锦春、锦秋二人缓步登楼。

锦秋问她:“那方才众人所作诗词里,娘娘最中意哪一首?”

照微沉吟片刻,念道:“断云流月神仙处,杯倾客阑归去时。”

锦秋笑道:“果然是?薛翰林的诗,竟能教娘娘记住了!”

锦春从旁说:“薛翰林的字也好,不胖不瘦,铁画银钩,便是?不识字的人瞧了,也觉得赏心悦目。”

照微点头,曼声道:“是?好。”

锦秋说:“说起字好,我倒觉得参知大人的字更好看,温雅整齐,珠圆玉润,使人一见如?春风扑面,愿展卷细读。”

说罢转向照微,“请娘娘评判,当朝两位青年?才俊,哪位的字更合娘娘心意?”

照微的脚步在阑干上?停住了,许久不言,似在思索这个问题。

隐在二楼的祁令瞻也屏息凝神,等?着听她的答案,覆着鸦色手衣的长指握在阑干上?,青筋与骨节缓缓突起。

果然听见她说:“我更喜欢薛序邻的字。”

“薛卿练过飞白体,有?飞白体‘势若飞举’的风采,又杂学颜真卿之筋、柳宗元之骨,自称一派苍劲险峭。而兄长的字受腕伤所限,论字迹工丽、意境从容,满朝文人少有?能出其右者,可惜……”

锦春锦秋异口同声追问道:“可惜什么??”

照微叹息道:“可惜我朝人人怀柔,缺的不是?雅致,而是?意气。薛卿敢于以?战止战的意气更难得。”

她想起薛序邻的临水亭奏对。

她承认,一开始大张旗鼓地赏他财物?,的确是?为了离间他与姚党的关系,可是?后来,随着对薛序邻了解的加深,照微倒真想将他拉拢为己用?,以?填补与祁令瞻骤然离心后的空白。

思及此,她下结论道:“字如?其人。”

锦春锦秋闻言相视而笑。

她们主仆私下轻规矩,今日又喝了酒,愈发放肆胆大起来。

锦春笑道:“这么?说,薛翰林在娘娘心目中的地位,简直要?超过参知大人——”

一言未毕,脚下已踏上?二楼,转身往前处一瞥,忽见一人立在阑干头,身上?穿着那件她从尚服局讨来的缁色宽袖襕衫。

襕衫迎风,蝉冠压额,眉眼?清寒冷寂,凛凛如?秋霜。

锦春心中“咯噔”一声:“参知大人……”

此时照微也瞧见了他,两人四目相对,祁令瞻看见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最终归于平静。

他阖目,仿佛听见心头闷响,心跳声似破城锤在冲撞,令他刻意包裹在心室外那些坚固的、迟钝的、麻木的砖石纷纷碎落,露出其间不堪一击的血肉。

真是?可笑啊,祁令瞻心中自嘲,枉他从前大言不惭,说不怕她误会,也不怕她记恨。如?今只是?听见了“更喜欢”这三个字,就足以?令他惊惶乱神,手足无措。

多么?轻描淡写,又多么?……残忍。

长久的沉默后,终是?照微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

她让锦春锦秋去楼下待命,态度平和地问他:“兄长怎么?还没回去?”

祁令瞻睁眼?望向她,说道:“永平侯府如?今只是?一座空宅,我该回哪里去?”

“可巧,”照微轻轻一笑,像涟漪浮在水面上?,倏然间又消失不见,“宫里也是?同样空荡荡。”

祁令瞻说:“那臣恭喜娘娘觅得江逾白与薛序邻,长相伴左右,可诗书?论字,填白补缺。”

照微向前两步,走到他面前,回敬道:“本宫也恭喜参知觅得好姻缘,从此做了姚家的贤婿,有?人红袖添香,岳婿相辅。”

“照微。”

夜浓如?墨,飘飘降下新雾,落在人眼?角双颊上?,俱是?一片清凉。

照微垂目,看着落在自己小臂上?的那只手,不知他是?要?拦还是?要?推,默默瞧了一会儿后,自己将胳膊挣出来。

她转身欲走,听见祁令瞻问她:“你是?不是?觉得遗憾……”

照微脚步一顿,静待他的下文。

“他与你意气相契,脾性相合,能为今上?教疑解惑,也能听你差遣,为你所用?。”

祁令瞻的声音从身后迫近。不知起于何处的夜风将他轻飘飘的、似叹若息的声音裹到耳边,如?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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