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注:全文第二人称。
南方的夏夜即便刚下过雨,也带着一层粘稠的空气,行走间皮肤像被裹上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
腹部汹涌的绞痛最终令你下定决心,将一头干枯毛躁的长发随意盘在脑后,往脑袋上扣了一个破旧的鸭舌帽,压低帽檐,选定了目标后疾步向前,带起一阵湿热的微风。
“唔……”
醉醺醺的青年被你撞的一踉跄,歪歪扭扭着摔坐在地,不知被汗水还是水汽打湿的碎发凌乱的覆在额际。
你捏紧了手中窃得的几张薄钞,面值不大,在被抓住之前,你本该立刻溜走的,但青年没有扑上来,他茫然的在地面上用手摸索,视线聚焦处却是一团虚空,瞳仁泛着青灰色。
“谁?谁在哪?”
他是个瞎子。
在青年焦躁无助的神情下,身为一个小偷,你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弯下腰,伸手握住了他的。
他的掌心带着湿润的汗意,手掌的肌肤格外柔软细嫩,而你的手却像个干巴巴的鸡爪子,布满细碎的伤口。
青年借着你的力站起来,你这才发现他比你高得多,虽然瘦弱,也是发育完全的男性躯体。
他有一张很清秀的脸,尽管视线并不聚焦,单眼皮,下垂眼,格外高挑的鼻梁却有着钝形的线条,还有着天生上扬的唇角。
“谢谢你扶我。”他露出一个很感激的笑容,咧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你下意识用空着的另一手比了个“不客气”的手语,做完才觉得自己很蠢,一个哑巴,在一个瞎子面前比手语。
你的沉默让青年有些尴尬,他顺带摸了下牛仔裤的口袋,那里一片空荡。
完了。
你紧闭双眼,右手还被他牵住,无法逃脱,只得准备好接受雨点般的暴打,甚至很熟练的抬起一只胳膊护住头。
无数次都是这样的。
这次不同。
青年短暂愣了一瞬,温声问:“你是不是太饿了?”他握着的那只手,细伶伶的成了一线,粗粝的像陈年的树皮。
你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很认真的写:你不打我?
“你不能说话?”他的眼睛明明是盲的,可他望向你的方向,你却觉得像被一层柔软的纱拂过。“不打你,我带你吃饭,以后不要偷东西了,偷东西,不好。”
你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一个瞎子捡回了家。
青年牵着你的手,一路絮絮叨叨,他说他叫小马,现在在一家盲人推拿店工作,老板人很好心,也许会同意收留你,至少有个容身之所。
叫小马的青年扭头很郑重的看向你的方向,他看不见,但是他知道你可以看见,严肃道:“虽然我们是残疾人,但也可以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他静静的等着你的回应。
良久,你拉过他的手,在上面写了个好字。
小马才又笑起来,很温柔的摸了摸你的头。
……
推拿店的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也是位盲人,叫沙复明,中分头,留着点胡茬,一只眼紧闭,另一只向上翻,带点世故的精明。
小马将你拉到身后,语调平缓,“她是来投奔我的老乡,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做事很利落勤快,打菜阿姨不是手脚不干净吗,不如让她试试,给口饭吃就行。”
他的语气听起来并没什么所谓,只不过正好有个熟人投奔,顺口提了一嘴,成与不成都能接受。
可他握着你的手心是汗津津的。
沉吟了没多久,不要工钱这条实在是令人心动,沙复明最终还是拍板应下,偏又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就是看在小马你的面子上,不然你老乡这……”
“谢谢老板,我们以后肯定好好工作报答您!”小马点头哈腰的不停感谢。
“行了,忙去吧。”
“欸!”
……
推拿店的生活比你想的要简单很多。
你主要负责打饭,在固定的时间段准备好食物,再分发给众人。
这里的师傅都是盲人,唯一的例外是一个叫都红的女师傅,她是个正常人,不像小马是个瞎子,也不像你是个哑巴。
她长的很好看,眉宇舒展,皮肤白皙,眼眶下天生带着一圈青黑,气质平添了几分哀愁和清苦。
你和都红被分在了一间宿舍,小马拜托她多照顾你,都红很爽快的答应,瞟向他的眼神带一点隐晦的好感。
除了身上脏的看不出颜色的旧衣服,还有头上的一顶鸭舌帽之外,你什么也没有,孑然一身。
都红从衣柜里找出她几件小了的旧衣服,“旧了点,但我都是洗干净的,先凑合穿。”
——已经很好了,你有些局促的看着手里的衣服,担心自己粗糙的手会不会刮花它们。
都红领着你去了浴室,很窄小的一间,仅仅够转个身,墙上贴着瓷片,正上方挂着一个生锈的淋浴喷头。
“左边带红点那边是热水,带蓝点的是凉水,洗发水跟肥皂在窗户台子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叫我……”都红说出口才意识到失言,“对不起啊,我一时忘了。”
“铛铛”你曲指敲了敲浴室门,尽量慢的跟她比划——这样喊。
——还有,没关系,谢谢你。
都红一愣,又笑了,不是先前那种客气的笑,是羽毛落在湖面,一种湖中心波纹层层荡开的弧度,“我知道了。”
从花洒里流出的水柱还带着铁锈气,你将开关旋到最左边,水流很烫,狭小的空间里很快升腾起乳白的雾气。
肌肤被烫的泛红发痒,你感觉不到似的,只是很贪婪的昂起头,张大嘴巴吞咽,打湿的长发凝结成缕,被顺在脑后,滴滴嗒嗒的滴着断线的水珠。
你摊开手心接水,手心很快聚满了小水坑,像握着一团火,滚烫中,你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只手,一只汗津津的,湿热的手。
……
等你洗完,换上干净的衣服。都红已经不在宿舍了。
你想去找都红,这里大房间套小房间,逼仄的方格子之间又串联着复杂的回廊,你很快就晕头转向,甚至找不见回时的路。
一个矮壮的男人从斜里一个方格子忽的出来,眼睛紧闭,你们撞在一起,只有你摔的狼狈,尾椎骨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男人眼窝深陷,显然是盲的,粗声质问道:“你是谁?!偷东西的吗?!”
你说不出辩解的句子,喉舌像塞了大团的棉花,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呃啊声。
见你不说话,他抬手想要打你,宽大的手掌高高扬起。
你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突然失去庇护的雏鸟,恐惧和痛苦争先涌入心脏。
小马。
小马。
小马。
“你在这。”青年气喘吁吁,目不能视,却走的很稳,他握住你的手,细腻温热的掌心和你的紧贴。
他将你很妥帖的护在身后,和对方飞快解释了来龙去脉,消除了一场误会。
小马想拉起你,稍一用力尾椎骨又传来剧烈的疼痛,你握住他的手因疼痛而收紧,费力的在他掌心写了——疼。
“摔到哪里了?”小马紧张的在你腿上摸索,指腹触到冰凉光滑的小腿肌肤不由得一愣,你已经换下来那身不符合时宜的破旧长裤长衫,穿的是都红给你的一条棉布长裙。
你并没注意到小马的反应,疼痛占据了你全部的心神,直接拉着他的手盖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