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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修长瘦削,冷白如玉,手背上明晰的筋骨显出恰到好处的力量感而又并不显粗粝。

知道他是用这样的手批阅朝臣的奏折,写下治世的决策,值得让人欣赏的美感之外便多了层清寒矜傲。

而她未注意到,卫时舟此时也正敛眸凝望着她。

他察觉她的目光此时正落在自己手上,而仅是被她这样看着,卫时舟便觉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热意。

甚至指尖微动,忍不住想要抬起手去触碰她。

容清棠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竟盯着当朝天子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容清棠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些许薄红。

她怎么像个登徒子似的。

将她略带恼意的神情尽收眼底,卫时舟隐隐含笑却假作一无所觉,随即从左手袖间拿出容清棠已经很熟悉的油纸小包递到她面前。

“今日的蜜饯似乎要比之前的更甜一些。”卫时舟温声道。

容清棠怔了怔,下意识接过来。

他已经连着几日都给她蜜饯了。

心里有疑惑,容清棠才抬首对上他的视线。

“终于不一直低着头了?”卫时舟声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被点破,容清棠只好解释道:“您是天子,直视您的眼睛是为不敬,失了礼数。”

卫时舟无奈道:“我此时身着常服,且并非在朝中或宫里,不必在意这些。”

她的性子实在变了不少。

容先生还在时,卫时舟记得她还曾说想拔一缕太子的头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容清棠:“可您是一国之君。”

“也无需再用‘您’来称呼我,”卫时舟继续道,“还是说我看起来显老,不像与你平辈?”

容清棠被问得一顿。

她用“您”来称呼他,怎么会是因为年纪和辈分?分明是因为他的身份。

更何况他眉清目朗,五官轮廓清晰完美,即便时光流逝,他应也不会失了这份风采与魅力。

不待她再说些什么,卫时舟转而问:“回寺里后有什么安排吗?”

就隔着一个院子,做什么都不算秘密,容清棠如实道:“下午打算借寺里的小厨房做些糕点吃食,今晚赏月时吃。”

卫时舟的指尖在膝上轻点了两下,状似随意地问:“你怎知今晚有月可赏,不像昨夜一样满天云雾?”

容清棠心里一紧,随即镇定道:“今日晴空万里,便盼着晚上也能月明星稀。若到时天公实在不作美,好歹也还有美食作伴。”

她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前世的今夜也带着柔蓝和群青他们一起赏月了。

见卫时舟沉默着没有接话,容清棠迟疑了一瞬,客套地问:“您要一起赏月吗?”

容清棠觉得他政务繁忙,肯定没空赏月。等他拒绝,他们就可以结束这场寒暄开始谈正事了。

她实在有些好奇他想让她帮忙做什么事。

但卫时舟微微颔首,应道:“好。”

容清棠:?

怎么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卫时舟应下后仍没有提起那件需要她帮忙的事,容清棠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而卫时舟笑了笑,说:“赏月时再谈吧。”

想着那件事或许很重要,不适合在马车里谈,容清棠便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了。

最后一段需要步行的山阶,卫时舟也与容清棠一道往上走,间或聊一些简单轻松的话题。

只是走到其中一级山阶时,卫时舟敏锐地发现容清棠朝某个位置看了几眼。

他心神不定地顿住脚步。

“怎么了?”容清棠侧首问。

卫时舟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拳又松开,他微不可查地轻出了一口浊气,才道:“无事,我们歇一歇吧。”

他不想让她累着。

跟在两人身后的柔蓝和绿沈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他们也觉得姑娘该歇歇了,免得发了汗吹了风会着凉。

容清棠悄悄瞥了一眼卫时舟隐约有些苍白的脸色,暗自想道:他会不会是累了?可她觉得还好,难道他其实比她还体弱?

卫时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方才一直极力克制,才忍住没往山阶旁的那棵杏树看去。

那处其实并无什么特殊,也不显眼,常人甚至都不会注意。但前世容清棠便是摔落在那里,浑身是血地彻底阖上了眸子。

后来每回再看见那个地方,卫时舟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霎时变得冰凉,心里也隐隐作痛。

可容清棠刚才有意无意地朝那儿看了好几眼,还柳眉微蹙,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思及这回容清棠提前从王府离开一事,以及她两世对谢闻锦不同的态度,卫时舟心底隐隐有了些猜测。

但直到各自回屋,卫时舟都不曾显露分毫,也没有试图试探什么。

还不是时候。

午后。

容清棠正坐在小厨房里看着柔蓝和群青准备糕点时,了尘大师来了卫时舟的寮房寻他。

“要更衣下山吗?”见卫时舟的床榻上铺展着好几套衣衫,了尘问。

卫时舟蹙眉看着那几套衣服,一时没有回答。

“那今晚你我是不是不能一起吃斋菜了?”了尘又问。

有些事他原本打算今晚问问卫时舟。

卫时舟敛回目光,语气里难掩愉悦地问他:“你也知道她约我今晚一起赏月的事?”

了尘:“……什么?”

想到了什么,了尘问:“容姑娘约你今晚一起赏月?”

他风马牛不相及地来这么一句,难道是在炫耀?

卫时舟点了点头。

“所以你在挑今晚要穿的衣服?”

“嗯。”

了尘实在有些意外,看他这副样子,了尘觉得自己似乎也不需要问什么了。

“循序渐进,别吓着人家。”见他一反常态,了尘忍不住叮嘱道。

卫时舟不置可否,继续考虑着今晚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衫,他不想太随意。

但等天色渐晚,卫时舟行至约好的凉亭时,容清棠看着他明显精心准备过的装束愣了愣。

他是刚从什么很重要的场合回来吗?

从玉冠到鞋履,从衣衫到腰封和玉佩,无不写着“精致”二字,衬得他格外清贵俊美。

而容清棠还穿着白日里那身衣裙,身上说不定还沾着午后厨房里的柴烟味。

相比之下,容清棠觉得自己离开王府后已经不仅是不再时刻端庄了,甚至显得有些邋遢。

卫时舟才发现凉亭里只有他们两人,容清棠的侍女和护卫都不在。

“您说要谈那件事,我便没让他们跟着。”容清棠解释道。

容清棠不担心会有人将自己和卫时舟夜间见面的事传出去,生出什么流言来。

她现在没有任何身份,但对面这位可是皇帝,既然要谈正事,他应也派人暗中守着。

卫时舟没想到在马车上的那句话让他此时得以再与容清棠独处。

他瞳眸如清墨,望着夜幕中的皎月和细碎的星子,道:“果然如你所言,今晚的月色很好。”

闻言,容清棠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际,柔声说:“是很美。”

卫时舟缱绻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世上最美的月色终会于他怀中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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