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节
许复自己找位置坐了下来,微微摇头,没有接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了看沈毅,默默说道:“侯爷,我好像寻到家里人了。”
沈毅一怔,随即轻轻点头:“你这些年大江南北到处跑,除了做生意之外,想的不就是这个,找到了就好啊。”
“父母早已经不在了。”
“找到了还在世的叔叔。”
许复两只手捧着茶杯,静静的说道:“当初就是他带我行商,然后嫌我累赘,路过江都的时候,将我丢在了江都。”
“那个时候,我只有五岁。”
沈老爷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许复,开口道:“准备怎么办?”
“听说他在贩瓷,这些年生意也大了起来。”
许大官人低头喝茶,轻声道:“我准备也做一两年瓷器生意。”
沈老爷站了起来,走到许复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管怎么做,能心里舒坦就行,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许复笑着说道:“倒不用侯爷帮什么忙,只是这事……”
他叹了口气:“我也无人能说了,只能跟侯爷您说一说,心里舒坦点。”
沈老爷笑着说道:“你那四个兄弟……”
“二十多年了。”
许复默默说道:“各有生计,总不如从前那么亲近,况且,这事他们知道了,恐怕还要横生事端。”
“知道了。”
沈老爷背着手,看向窗外。
“岁月离人呐。”
……
随着两位成年皇子先后就藩。
燕京城里的局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太子殿下已经坐稳了储位。
而且,皇帝陛下生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在这种情况下,燕京城里的大部分官员,都开始或多或少的倒向太子。
而再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太子殿下在中书监国理政的同时,再加上百官依附,权力越发炽盛,隐隐已经掌握了朝政,大权在握。
在这个过程中,洪德帝一直深居简出,几乎很少再接见廷臣,至多就是一些极其重要的场合,会见一见几个宰相。
而随着北直隶三司衙门搬离燕京,沈毅沈侯爷,也比较沉寂,也是常常待在家里,深居简出。
随着两个大佬让渡权力,太子殿下的权柄一天强过一天。
在很多事情上,他开始真正的参与意见,参与他自己的意见。
新领导上位,最在意的事情,或者说最早参与的事情,自然就是人事权。
太子殿下也是如此,渐渐大权在握之后,他开始琢磨吏部人选,以及将目光,放在了洪德三十一年的新晋进士上。
一时间,太子殿下,门庭若市。
新晋的进士们,削尖了脑袋,也要见到太子一面。
而太子殿下,很是好客,几乎所有的新晋进士,他都见了一遍,笑脸相迎。
有些新晋进士为了溜须拍马,自称太子门生。
太子殿下置若罔闻。
礼部尚书沈恒,放了班之后,一路寻到沈毅,看着正在翻书的沈毅,默默叹了口气。
“大兄,朝堂就要大乱了。”
沈老爷抬头看了看他,哑然一笑:“干什么危言耸听,我也在朝廷里,怎么没听说朝廷要大乱了?”
“逢迎东宫,便平步青云。”
沈恒大皱眉头:“拔擢官员只论出身,不论才干,时间一长,必然大乱。”
“是不是让陛下出面,纠正纠正太子殿下?”
沈毅微微皱眉,随即缓缓摇头。
“不着急,不着急。”
敲打敲打
身为沈毅的保底,当朝的礼部尚书,大九卿之一,沈恒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听见沈毅这么说,他左右看了看,然后低声道。
“大兄,我不知道你跟陛下是什么打算,也不知道储君之位最后到底花落谁家,但是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朝廷不能乱起来。”
他面色严肃道:“这是陛下,还有大兄你,以及朝廷里无数大臣们,辛苦二十年的结果,好容易到如今社稷兴盛,众正盈朝……”
“还是管一管罢!”
众正盈朝这几个字,还真不是小沈尚书在粉饰太平。
事实上,洪德朝到如今,能臣贤臣都不少,譬如说赵昌平,张简这些,都可以说是能臣。
遍观整个朝廷,虽然贪腐的情况依旧存在,但是大多数人在贪腐的同时,都还是能够认真办差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是因为什么国运沸腾,也不是什么大世到来,很单纯的是因为领导个人的原因。
或者说的干脆一点,就是皇帝的个人原因。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作为天底下最大的领导,皇帝喜欢能臣喜欢贤臣,自然就会选择贤臣能臣在朝,甚至只要皇帝有这种倾向,那些原本不贤的臣子们,就会逼着自己贤起来。
不愿意干活的,也会逼着自己干活。
譬如说陈裕那种人,如果碰到昏君在位,他多半就会成为绝顶的大奸臣,但是如今在洪德朝。
陈裕就是个实打实的能臣,非常能够办事。
这就是封建王朝最大的特征之一。
封建王朝的兴衰,会随着天子的变化而出现剧烈变化,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洪德一朝国家兴旺,大陈如日中天,但是一旦天子易位,新君干个两三年,突然变成了个无道昏君,用不了太久。
十年甚至七八年时间,国家就会衰弱下去。
这也是洪德帝至今,依旧对储君犹疑不决的根本原因。
或者说,这是“有成之君”的通病,他们这一辈子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因此就想要精挑细选一个至少能够守成的君主,不愿意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
沈老爷拉着沈恒坐下,笑着说道:“子常担心太过了,陛下还好生生的在朝廷里,为兄也没有死,朝廷乱不起来。”
“太子殿下真有什么乱命。”
沈毅默默说道:“也发不下去的。”
沈老爷很清楚,甘露殿里的那位天子,如今虽然是深居简出,但是他手底下的内卫,恐怕已经在全力运转了。
有无数双眼睛,在替他盯着朝廷,盯着中书里坐着的儿子。
而恐怕,在这个过程中耗费的精力,并不会比他自己亲自处理政事的时候少到哪里去。
沈恒皱眉道:“礼部那个新侍郎,到任了一个多月,我在礼部衙门里就没怎么见过他。”
“尽往太子殿下那里跑了。”
沈老爷笑着说道:“多半是太子提拔上来的,可不得往太子殿下那里跑?按道理说,子常你也应该常往太子殿下那里跑才对,这样将来拜相,也就顺理成章了。”
沈恒依旧皱眉:“大兄,我做官做到现在这个地步,早已经知足了,拜相不拜相,无关紧要。”
“况且,张师兄在中书一天,小弟就不可能拜相。”
这倒是实话。
张沈两家太过亲近,中书一共只有五个相位,要是被他们拿走两个,剩下三个随随便便拉拢一个,内政就完全是他们“甘泉派”的人说了算了。
再加上沈老爷还在外面领兵,那时候内外一统,朝廷姓什么都很难说。
沈老爷拍了拍兄弟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