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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毕竟她怎么也不曾想到——

小仙云摇是她。

乾元界的云摇,竟亦是她。

而她作为小仙云摇飞升仙界后,经历仙沐之礼而遗忘了的前尘,竟然就是身为乾门云摇的前世。

只是,她又怎么会回到一切发生之前的乾元界?

[起始……]

[忘了吧,起始。]

那冥冥中的神音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被下了仙术封禁的眉心仙格似乎也发出了不甘的挣动。

除去前世,她还忘记了什么呢?

云摇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是藏在片巨大的迷雾中,被她遗忘了的真相,似乎就在离她极近处,若隐若现着。

“云施主,可有什么不适?”

“……”

身后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云摇回眸,对上了大和尚深邃又无尘的眼眸。

“…无碍。”云摇避过眼神,向下,望见了那朵漂浮在大和尚身前半空中的佛前金莲。

比起她进入轮回之塔前,这朵金莲似乎要大了一些。

而若以神魂相探,更能察觉它层叠合拢的莲瓣内,取代了必须的莲蓬,正驻着血红色的“花蕊”。

分明就是被金莲封印的终焉火种,这会在佛光沐浴下,看起来倒是温和了许多。

“云施主,请调用一丝神纹之力,注入其中。”大和尚一指莲心。

云摇顿了下。

对于大和尚知道她眉心仙格神纹的存在,她发现自己竟然没那么意外。

可能是轮回塔里历尽前世给她带来的震撼已经够多了吧。

云摇想着,已经从眉心牵下了一丝仙格神纹之力,化作一点淡淡的金芒,凝在她指尖,又由她渡入了金莲之中。

“这样,就能封禁住这颗终焉火种了?”云摇问道。

“尚需片刻。待我助金莲炼化,便会告知云施主。施主可以到寺内观景静候。”

“……”

这送客的意思直白得叫云摇都不好意思多待一息。

不过刚好,云摇也有自己的要事要做。

离开了大和尚的竹屋,云摇放出神识,在梵天寺中略一盘旋,便找到了慕寒渊所在的方位。

红衣身影在翠绿的竹林中一闪而没。

——终焉火种是解决了没错。

但历经过前世的全部记忆,她现在才发现,慕寒渊体内尚在的那些血色丝络,绝对不比终焉火种的影响小到哪去。

至于原因,莫非是终焉在他身体里封禁了太久的缘故?

可前世她封禁终焉火种三百年,好像也没有生出这些火种丝络啊。

但无论如何,这一世,她绝不能让慕寒渊再次入魔了。

-

梵天寺,僧庐别院。

慕寒渊坐于榻上。

他又陷入了一片似曾相识的梦中——曾在藏龙山百里外的客栈中,隔着光幕见到的,连天蔽日的尸山血海,以及滔滔席卷万千恶鬼怨魂的魔焰间那道黑冠雪发、漠然抚琴的身影。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变成了那个魔。

他袍袖下指骨懒拨,通体墨黑的悯生琴魔焰缠身,早已分辨不出昔日半点旧影。弦下流淌而出的琴声,将漫天恶鬼怨魂的嘶叫织作了夺人心智的魔音。

死亡像一场吞没桑田的沧海,平缓地向着无尽远的地平线推进。

而造下这百死莫赎的杀孽罪业,凌空的魔尊却漠然厌倦得好似无悲无喜,他望着地平线上沉没的落日,慢慢止住了手中的琴弦。

最后一线夕阳将尽。

天边的残色竟也施舍给他一分薄晖。流淌的浓金覆涌上他的袍袖,短暂地遮藏起那些魔焰。

恍惚之间,他依稀记起了一场落日,应也是这样的壮美,只是那场落日下还有一袭红衣,在天悬峰上。

是梦还是曾经呢。

他竟也忘了。

眼底斑驳的金如此耀目,他不禁闭上了眼。

哪怕身后疾风如掠。

“噗嗤。”

冰冷的匕尖从他心口透出。

然后带着透骨的恨意,在他心口里狠狠拧过一圈。

血涌出了魔尊薄冷的唇。

他身后,虚空中隐没的身影露出,兴奋到狰狞的声音盖过了猎猎的风声:“我真的杀了他——我杀了魔尊!是我把慕寒渊这个魔头杀了!!我——”

咔。

魔焰勒住了那人的脖颈,将那人癫狂的笑狰狞成窒息的惊恐。

在那个人放大的眼底,面前那道漆黑的背影缓缓转身。

匕首从他心口里一点点消融。

而那个空旷又狰狞的血洞,就在对方目眦欲裂的视线下,一点点纠缠出无数根血色丝络,它们分叉,蔓延,长合,最后完好如初。

魔焰灼覆过他心口,连墨色衣袍都再寻不得一丝痕迹。

犹如时光倒流。

“怎么……可能、为什么……凭、凭什么……是你这个魔头……得天独厚……”

在那人极尽嫉恨的嘶哑声音里,魔尊微微偏首。

“得天、独厚?”

魔尊停了许久,忽大笑起来,他眼尾血色魔纹勾抬,如薄玉上垂迤的一滴血泪,盈盈坠在他眼尾。

笑罢,他再垂眸,刻骨的戾意猩红了他墨色的眸——

“你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噩梦是什么?”

“是纵使我杀了自己上万次,依然求死不能。”

“而我愿意将这求而不得的恩赐,赐给你们每一个人——等到这里变成了无间地狱,亡魂自会归来,不是么?”

“……!!”

咔嚓。

魔焰掠回,万千恶鬼怨魂中又多了最微不足道的一道。

“今日便到这里罢,”慕寒渊抚过墨琴,“你也累了,是么。”

话音落时,那道身影已在黯下的天际消失。

一息后。

那道墨冠雪发的身影出现在了披起苍苍晚色的乾门山门内,天悬峰中。

这里早已荒芜。

他穿过满阶的荒草、生了青苔的洞府,一步步踏入到后山的山谷。

只有这里如初。

唯独一处变了:在第八座坟茔的石碑后,新掘出的坟内,落着一张打开的棺木。

慕寒渊平静地躺入棺中。

望了一眼那座无字空碑,他垂眸而笑:“夜安,师尊。”

“梦里见。”

在他阖眸的那一瞬息,山谷震鸣。

若云摇得见,便会看到那最熟悉不过的金光杀阵拔地而起,巨剑显影,继而向下轰落——

剑刃一寸寸碾碎他的血肉与筋骨。

血溅在了石碑上,渗进了石碑那一行快要被抚平的拓字旁。

魔无眠。

但好在他还可以借一场场死,重温那一夜夜有她的梦。

——

——

“慕寒渊!”

恍如隔世,一道撞开了房门的女声,将榻上盘膝入梦的慕寒渊惊醒。

他倏然睁眸。

眼前红衣映入眼底,刚从梦中脱出的慕寒渊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巨力狠狠攥紧,难以言喻又失而复得的惶恐一瞬间胀满了他的胸膛。

慕寒渊想都未想,在云摇跑到榻前时,他起身,抬手便将她拢入怀中。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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