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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节

 

夜色深浓,烛火燃尽熄灭,光线彻底昏暗下来。

顾桑靠坐在床榻边,昏昏欲睡,身子不受控地歪倒下去,直接倒在了顾九卿身上,手也无意识地从他眼睛上滑落,那双被她捂住的血眸再次顽强地睁开,寂寂黑夜两点红,仿若幽幽鬼火,骇人的很。

好在顾桑睡的沉,并没瞧见。

本该最困累的人硬是凭借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将不太困的人生生熬得睡了过去。

顾桑趴在顾九卿胸口上酣睡,听着耳畔绵长均匀的呼吸声,男人摸索着抚上她的头,一点点摸到后脑勺的发带,一扯,满头乌黑青丝顿时散开,带着洗浴后的清香怡人。

这比任何助眠香都有效。

顾九卿已然撑不住,却仍是强撑着最后的一丁点意志,将人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便再也没有了意识。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一条缝。

两个脑袋偷偷往里探了一眼,帷幔轻荡,床榻间的两人犹如一对璧人并排而睡,缱绻而美好。

陌花松了口气,小声道:“主子总算是睡了,三姑娘毕竟是个姑娘,留宿于此怕是不妥当?”

陌上嘀咕道:“是不妥当,我们就当没看见。”

没办法,只有顾桑才能让主子歇息。

似想到了什么,陌上推了推陌花:“你去点一支香,助眠的香,让主子多睡两天。”

陌花白了一眼陌上:“三姑娘也在里头,难道一起大梦三日?主子最忌讳擅作主张,你忘了杜堂主?”

“点香又不是杀人,你没读过话本子么,这种情况下,主子非但不会苛责,醒过来还会暗赏咱们。”

陌花:“……”

须臾后,缠枝三足鼎香炉燃起袅袅烟雾,暗香疏影,浓淡适宜。

榻间的两人睡得越发深沉了。

……

顾桑感觉自己睡的出奇的久,梦里的自己特别饿,一直梦到香喷喷的烧鸡烧鹅,馋的直流口水,偏她一口都吃不着。每次当她捧着鸡鹅,一口咬下去,烧鸡烧鹅就不见了,气得她就醒了。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顾九卿的床上,睡在他身边,俨然夫妻同床共枕。

顾桑略一侧眸,对上顾九卿近在咫尺的俊脸,眼睫轻眨,意识霎时回笼,她掀开被子,腾地一下从床榻上跳降下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衣裳,嗯,完好无损,只是被顾九卿攥过的地方有褶皱。

顾桑拍了拍脑袋,懊恼自己怎么就睡着了,看着依旧熟睡不醒的顾九卿,恨恨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喂……”

一顿,便又住手了。

她用的力气很大,带着泄愤般的力道,但是顾九卿并未醒来,双眸紧闭,仍是深度沉睡的状态。

“哼,这会儿倒是睡的好,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你。”

顾桑理了理衣裙,趿着鞋子就出去了。

陌花迎上前:“三姑娘醒了,可要……”

“不要。”

顾桑冷着小脸,目不斜视地略过陌花,径直回了碧玉轩。

顾桑吩咐院里的婢女立刻准备饭食,又让小厮去醉饕鬄买一份新鲜出锅的烧鸡烧鹅,等她吃到梦里没吃到的烧鸡烧鹅,心情才算是美丽了一些。

“姑娘,用完膳,您还要出去同谢府二小姐听曲吗?”秋葵一边给顾桑盛汤,一边问道。

顾桑不记得谢宝珠今儿约了自己听曲,疑惑道:“她没约我啊。”

秋葵回道:“谢府二小姐昨日早上派人给姑娘递的帖子,奴婢见你一夜未从隔壁回来,便去揽月居找你。陌花姐姐说你还睡着,等你醒了,她会代为转达。结果,姑娘在揽月住了两日才回来。”

顾桑惊讶:“等等,你说什么,两日?”

秋葵点头:“对啊。”

顾桑和顾九卿同为姐妹共居一室,秋葵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自己竟然同顾九卿睡了两日,还真是好眠啊。

顾桑看了眼对顾九卿一无所知的秋葵,又看了眼窗外升得老高的太阳,担心又被谢宝珠念叨失约,吃罢饭,简单收拾妥帖,便出门了。

谢宝珠早已在南楼等候多时,顾桑免不得被唠叨了一番,又被宰了一顿饭,害谢宝珠久等的这一茬才算是揭过去了。

等她下午回到秦王府,揽月居仍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显然顾九卿还没睡醒。

也好,睡个够,脑子才足够清醒,免得发癫。

又过了一日,顾九卿方才彻底睡醒,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是从未有过的香甜酣畅。

身旁的床榻空空如也,入手一片冰凉,顾九卿怔忪片刻,将陌花唤进屋问了句:“何时离开?”

陌花心知主子问的是顾桑,垂首道:“昨日上午。”

顾九卿拧眉:“我睡了多久?”

陌花颤声道:“三……日。”

顾九卿沉眸,扫了一眼香炉,什么都未说,便让陌花退了下去。

他脚步虚浮地走到桌案边,拿起那支纂磨粗粝的簪杆,下意识拿起纂刀就要继续雕琢。

他想做一支桃花玉簪,想象着她戴着定然十分好看,定如芳菲院的桃花那般鲜妍。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纂刀划下的瞬间,脑海里猛然回响起少女的娇音。

——“慢工出细活,好的簪子需要精雕细琢。如果只是急于求成,定也是粗制滥造,不够精细,也不够好看。”

纂磨的动作一顿。

他低眉端详起簪头的桃花雏形,单就桃花之形,也不知被他雕废几回,总也雕刻不出栩栩如生的桃花,打磨簪子是个耐心细致的活计,需心境宁和,才能制出自己想要的。可他太浮躁了,太想要出成果,反而背道而驰。

就像他太过急于她放下芥蒂,忘却那一夜的事,可是释怀忘却是需要时间的,他以为给了她将近一年的时间,就能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淡忘,殊不知只是他以为而已。

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也是他太过自负,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

他可以执掌天下这盘棋局,将每个人当做棋盘上的棋子,所有皆由他这个执棋人所控。

可他忘了,她不是他的棋子,在他滋生妄念后,初始的利用之心早就消弭,她便不能视之为棋子了。

良久沉默过后,顾九卿放下纂刀和簪子,命人备水备饭,待他洗浴吃罢饭,又开始处理堆积的密件。

事关西境战况的信函,顾九卿只粗略看了一眼,便搁置一旁。

如他所料,没有方诸随行,司马睿简直不堪一用,凭白占个主帅之名。幸有谢将军悍勇得力,暂将西夏铁骑阻于西境关外,然侯家旧部内讧不断,始终是隐患。

西境开战一月有余,司马贤的暗手应该快行动了。

顾九卿道:“关于司马睿的任何消息,必须第一时间传回燕京。”

“是,主子。”

陌上恭敬地应了声,随即将另一封特殊标记的密信递给顾九卿,“这是宫里的消息。”

事关魏文帝的密信,顾九卿仔细看了一遍,狭长的眸子凛然如刀。

“那人的身体,必须拖到西境战争结束,若能拖到司马睿回京最好。”

提前死了,本也没关系。但借那人之手解决司马贤,终归要少诸多周折麻烦。

天助他也。

连废后吴氏这个死人都在帮他。

这个毒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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