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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纱窗外雷声震耳,大雨滂沱。

静妃拥着裴仪,良久,方轻声道:“仪儿,母妃怕日后……再也护不住你了。”

裴仪瞪圆眼珠,捂着双耳的手指缓缓落下。

她怔忪对上静妃的视线,哑然失声。

殿中烛光交错,斑驳光影落在裴仪脸上:“是父、父皇……”

她不敢明说,怕隔墙有耳。

静妃朝她颔首。

皇帝时日不多,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裴仪的婚事只能由新帝做主。

静妃不敢赌,沉吟半晌,她轻轻叹口气:“明日,母妃再去趟养心殿,求你父皇为你赐婚。”

自裴晏离家后,天水镇未曾有一日放晴。

整个小镇犹如浸泡在雨水中。

云影横空,茯苓扶着沈鸾的手,自廊檐下穿过,金漆木竹帘低垂,雨丝如雾如云,簇拥着别院。

刚在屋里做了一上午的木雕,沈鸾眼睛灰蒙蒙的,看什么都在打转。

茯苓忍俊不禁:“奴婢说什么来着,那烛光看太久,定会伤了眼睛。”

沈鸾挽唇,一手扶着额角,轻轻揉着。

裴晏今日来信,信上道,再有四五日,他即可归家。

沈鸾本想在那之前学会木雕,就算学不会雕一个裴晏,雕个猫儿狗儿也是好的。

可惜沈鸾学了这么些天,还是连皮毛也学不会。

这话她倒是没和茯苓道,省得叫人燥红脸。

忽而又想到裴晏离家前,自己胆大包天的那句话。

沈鸾悄悄红了耳尖,双手握住脸颊,只觉滚烫得厉

害。

她那日怎的如此不知羞,竟连那样的话也说得出口?

胡思乱想之际,倏地眼前掠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从草丛中钻出,速度极快,瘦瘦小小的一道。

沈鸾唬了一跳,捂着心口直直往后退去两三步,险些惊呼出声。

定睛细看,方发现是只小白猫。

许是从外头窜进院子的,爪子灰扑扑的,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沈鸾和茯苓。

躬着身子,满脸的戒备警惕。

茯苓松口气,转而笑望向沈鸾:“主子放宽心,只是只猫儿,伤不得人,奴婢叫人赶走便是。”

“外头风大雨大,它应是进来躲雨的。”

廊檐下芭蕉连成一片,小白猫躲在树下,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沈鸾伸手挡住茯苓,“我瞧着它有几分像汤圆,莫叫人吓坏了它。”

雨水如注,手中的油纸伞应声落地,茯苓双目瞪直。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沈鸾终于记起了全部。

然对上沈鸾那双盈盈笑眼,茯苓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讷讷,辗转多回,终于找着自己的嗓音:“主子这话奴婢倒是不解,汤圆外白里黑,难不成这猫儿也是……”

沈鸾不以为然:“倒不是这个意思,汤圆是我先前养的小猫。”

如雷贯耳,茯苓当即愣在原地,她嗓音哽咽:“主、主子……”

怪她眼拙,竟没看出沈鸾已恢复记忆。

沈鸾轻轻:“不过这也是裴晏和我说的,我如今自是记不得汤圆长何样,只知道通身雪白。”

能被她养在家中的,想来应是漂亮得很。

侧身见茯苓失魂落魄站在原地,沈鸾抿唇一笑,自她手中接过油纸伞,她轻声:“这猫定是饿得很了,你去厨房找些吃食来,我在这一处守着等你便是。”

茯苓一颗心七上八下,听不清沈鸾说的什么,只木讷道了声:“是。”

转身心不在焉朝前走着,忽然又听沈鸾在身后喊住自己:“你别是被这猫吓狠了,厨房在那边。”

茯苓面露窘迫,尴尬一笑:“是奴婢疏忽了。”

雨声不绝于耳,沈鸾撑着伞,和那白猫对视片刻。许是见她没恶意,白猫再不复先前弓着身子,它低低喵呜一声,慢慢自芭蕉叶后走出。

离得近,沈鸾方看清那白猫爪子还沾着泥土,走路一跛一拐,并不稳当。

骨瘦如柴,只一双眼珠子透亮。

于心不忍,沈鸾撑着伞,款步提裙,绕路至园中。

那白猫一窜,竟跳至假山后。

沈鸾轻声宽慰,放轻脚步,轻手轻脚往假山走去。

她身上没旁的物件,只解了腰间玉佩,试图引那猫儿出来。

环佩清脆,落在雨中。

沈鸾唇角挽起几分温和笑意:“你出来,我拿这个……”

话犹未了,脚底忽的一滑。

油纸伞从指尖滑落,漫天的雨水落在身上。

天旋地转之际,沈鸾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轰鸣一声——

雷电滚过天幕,视野模糊之际,她望见茯苓惊魂失措朝自己奔来的身影。

“——郡主!”

尖叫声穿破雨幕。

沈鸾缓缓闭上眼,耳边骤然回响一声声振臂高呼,百姓的呐喊拂过耳边。

那是……神女夜游。

“郡主!郡主!”

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沈鸾听见茯苓落在耳边的一声声啜泣。

……郡主。

……长安郡主。

恍惚间,沈鸾好似看见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崇阁巍峨,青松拂檐。

檐角下铁马随风晃动,茯苓掀开墨绿软帘,又从官窑瓷盒中取出十来支簪花棒。

她笑靥如花:“郡主今日……可还要簪花?”

铜镜前的女子花容月貌,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却已是燕妒莺惭。秋眸微微阖着,女子怀里还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猫。

一人伏在沈鸾身边笑:“快开宴了,郡主若再不快点,三公主又该恼了。”

眼前昏昏沉沉,雨水自沈鸾眉眼落下。

那催促自己之人,是绿萼。

沈鸾全都记起来了。

竹林风动, 青石涌路。

两侧翠竹拥着幽径,青竹郁郁葱葱。

李贵撑着一把油纸伞,垂手侍立在山洞外。

他们一行人在江上漂泊两日多, 终找到这一处僻静地。

许是怕外人无意踏足,又或是那些孩童寻死觅活, 偷着溜出去坏自己的名声。

知府在岛上留了不少人手, 严加看管。

连着多日未有人上岛送出事,岛上之人隐隐察觉事多端倪, 或是东窗事发。

只那知府往日谨慎, 连一叶小舟都不肯留下。

四面江水潺潺,这一小岛又隐藏在一片芦苇之中。

外人轻易进不去,里边的也出不来。

裴晏一行人上岸之时, 险些遭受那岛上之人的伏击。

只那群人虽是知府的护卫,在裴晏眼中,却和蝼蚁无二。

山洞不时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 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山洞本是那知府关押不听话孩童之所,不想如今却被裴晏当作临时审讯之地。

李贵从昨夜守到此刻, 未曾见到裴晏出来, 只那里面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顺着雨声传来。

大雨滂沱, 拥着冷风,在岛上席卷。

李贵往后退开半步,遥遥的,忽见一名侍卫朝自己跑来, 他怀里揣着一封密信。

通身湿透, 那密信却干干净净,不叫雨水沾去半点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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