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这个少年脸实在陌生,搜刮记忆无果。不过星耀宫每个月都会从民间吸纳一批少年,是或不是,用不着多想。
裴玄眼底逐渐凝起一抹寒芒,他的剑泛着寒光,显出一份令人迷醉的杀戮之美。
——冲着他来的人,往往带着无数的鬼蜮伎俩与阴谋算计,不是要他的命,便是要他身上的东西。
叶清一路磕磕碰碰,抵达了终点,他也顺利看到了年少时期的父亲。
裴玄皱着眉,看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少年,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既有错愕震惊、不敢置信的激动又有无穷无尽的欣喜,似乎还想扑过来。
真的十分古怪,令他心中泛起杀意。
于是他一剑落在这人的脖颈上。
看清裴玄的那一刻,叶清他终于明白回到两万年前,恰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原来是来拯救他爹!
宿命真是无比奇妙。
叶清跨越浩瀚时空,邂逅了少年时期的裴玄。以至于许久之后,裴玄永远无法忘记这一日——思过崖底阴冷又潮湿、浑浊又黑暗,这个简直是一无是处的地方,都因叶清御剑落下,那样猝不及防的降临,从此在毁天灭地的魔头心中赋予了一种颜色、一段温情。
这都是后事。
眼下这种温情是没有的,唯有绽放的杀意。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少年声音冷淡,如极地的寒冬……那音色,与记忆中的像又不像。
叶清整个人都愣住了,瞳孔猛地紧缩,身躯仿佛被使了定身术一般,脑子轰隆作响,只剩下一个荒诞的念头——裴玄要杀他!
这不是他预料中的样子。
可他预料中是什么样子,叶清也说不出所以然,总之不会是兵戎相见就是了!
叶清也许是被宠坏了。
这一刻想到,思过崖这个地方黑黢黢,充满了许多恐怖东西,他一路走来害怕得不行,也没有临阵脱逃,也没有委屈。
唯独没想到,甫一照面,裴玄那一长剑就抵在他咽喉处,与两万年后形成鲜明对比,他心中委屈一下子就泛滥成灾。爹,我是你儿子啊,你一向宠我的,怎么能动手杀我?
自己会死在裴玄手里,这种想象令他眼角迅速泛起绯红。
好吧,叶清知道,自己是两万年后的来客,裴玄不认识他才是真的,多想其中这点因果逻辑,委屈才稍稍压下。
叶清还自发给裴玄的行为进行了描补——也许是两万多年前的少年爹,经历过太多波折,已经不相信人心了,俗称防备心太强了。
寒鸦这才发现:方才崖底太黑了,它没看清叶清的脸。
此时寒冰剑搭在叶清细瘦的脖子处,剑身寒芒熠熠如同明镜,照出一张精致的脸庞。这少年大约十六七岁,肤白如玉,看上去极为秀气。
与其他濒死而丑态百出的人不同,少年神色极为委屈,在这月色笼罩暗不透光的墓地。裴玄剑光一动,荡漾起一片水蓝,更把对方眼角那一抹红照得纤毫毕现。
没想到这星耀宫的新弟子皮相如此出众……
寒鸦是黑暗物种,起了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也有可能是叶清那眼神实在干净,凝视着人时,似蕴着漫天星河般,令人生不出恶感,与那些阴险诡谲毫不沾边。
可惜它有怜香惜玉之心,却知道身边这魔头是没有的,死于对方剑下皮囊极好的修士,没有上百个,也有十几个。
这少年必定要人头分离了。
只是寒鸦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纯真的少年,比他想象中能屈能伸多了。接下来的发展差点惊掉它一双红眼。
面对裴玄的诘问。
叶清老老实实说:“我叫叶清,我是自己来的,没有人派我。”口气非常真诚。
裴玄动作微微一顿,蹙起了眉峰。
不知道为何……他与此人素昧平生,可是对方脸上每一处细节变化,都让他心蓦地一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牵动感。这种牵动感何其突兀,几乎是凭空而来,仿佛他该为了眼前这个少年的嬉笑怒乐而情绪起伏。对方蹙眉惊惧、眼中有泪光,他就该放下剑。
这种情绪来得陡然。
裴玄一向厌恶这种被人操纵之感。
至于叶清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星耀宫有多肮脏污秽,举世皆知,一个星耀宫的新弟子,没事往思过崖跑,还专门为他而来,怎么可能没有图谋?
他的长剑抵在叶清的喉咙上,欲往更深处刎去。
叶清仅是练气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稍微用力或者心神一动,这个少年就会血溅三尺。
随着鲜血狂涌、一身灵气消散,这个少年就会倒在地上,成为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而他生性杀人如麻,死在他剑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杀了便杀了,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也许吧……
裴玄眉目不动,尽力忽视那种奇怪的牵引感。
可裴玄没想到,接下来叶清的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叶清急急忙忙,又很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你要信我哦爹。我是从两万年后来的,我是你亲生儿子,听说你过得不好,特地来寻你,不会害你的!我在崖上听到,他们为了惊春大比把你发配思过崖,此地这般危险,我立刻就来了……”
叶清絮絮叨叨说着心路历程,可长长的一串话,都远没有那个称呼震撼。
这一声爹,好似一点星火,猝不及防,差点把整个思过崖给点着了。
寒鸦:“???”
裴玄:“……”
“你叫我什么?”
杀气直接弥漫。
感受到这股铺天盖地的威压,包括寒鸦在内,一群枯枝上栖息的黑暗物种浑身发抖,好一阵心惊肉跳。一边展翅凄叫,一边在心里轮流唾弃叶清这个看上去秀秀气气的小娃儿真不要脸。为了活命竟然认贼作父,管一个少年魔头叫父。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小娃儿真是能屈能伸。
不对,越是善于隐忍之人,说不定背后所图甚大。
如果叶清能听到黑暗物种的心声,一定会高喊:什么认贼作父,这真的是他老父亲啊!
寒鸦们的唾弃是一阵阵尖锐如枭的叫声,叶清茫然地听不懂,裴玄却能听懂,他眼神极冷,对叶清的印象更低了几分。
他从未见过这般曲意求饶、没有骨气的人!
可莫名其妙,少年那一句轻轻软软的爹,令他胸腔微颤,蔓延起一种强烈的牵动感。
又来了,这种不受掌控的感受……
少年裴玄冰冷、审视的目光,落在叶清脸上。
这目光有若实质,令叶清周身掠过一阵寒意,他从小被庇护着长大,对某些东西反应迟钝。可再迟钝,依然感觉在父亲的注视下,鸡皮疙瘩这种东西,从胳膊上爬出来了。
父亲也没有放下剑。
都说刀剑无眼。
叶清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推开脖子上这把剑,行为举止十分可爱,他说:“爹,你要信我哦。”
叶清是个行动派,他拿出随身储物袋,在里头挑挑拣拣,似乎是想找出一些能够认亲的铁证。可惜怎么找,除了堆积如山的灵石和法器法宝,短期内好像找不出能令人信服的东西。
寒鸦瞄了一眼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果然是一个富家子弟。不对,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富有了,主人,这个少年来头很大。”
一个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