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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进梦境前,我不太舒心。”魔直回身,懒懒开口,“便给她的魇魔谷撕了一条口子,放出几只伥鬼来,又缚了她的灵力,扔进了伥鬼堆里。”

时琉:“几…只?”

“连她这万年攒下的一半都不足,”酆业淡淡答,“不过万余而已。”

“……”

听着那破开结界后,荡回来的一声惨厉过一声的叫人头皮发麻的痛声。

酆业愉悦地低眸笑了,眼底魔焰滔滔,犹如实质。

时琉下意识低头,避开了那双头一回让她觉着不敢对视的漆眸。

还有些运转生涩的灵力被少女微微调动,封去了一部分听声。

等那足叫人彻夜难眠的凄声小了,时琉才松了口气,低着音问:“他是怎么得罪你了?”

——

相处已久,时琉还是摸得出一点脾性。

譬如魔虽喜怒无常,但并不会以折磨取乐,即便是恶人,他最厌麻烦,一剑剁了便是。非触及逆鳞,当不会如此。

魔敛了笑,瞥她。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酆业侧身,朝那厉声传来的浓雾走去。

时琉也有些意外,转身跟上:“他威胁你了?”

“未能出口。”

“?”

听着灵力都封不住的凄然哀鸣,时琉头一回如此同情一个为恶无数的魔:“嗯,那我们这是要去给他一个痛快吗?”

“听听遗言,顺便,再加几只。”

“——?”

直等到那锁了万千伥鬼与魇魔的叶形结界前,时琉才知道,原来这在幽冥都威名赫赫的魇魔,只看外貌,却竟只是个娇弱貌美的年轻女子。

美人落难,衣衫半褪,泪雨断了串儿似的,我见犹怜,更别说还有无数密密叫人头皮发麻的,只有魂体的狞恶伥鬼飘在半空撕咬着她的灵体。

时琉都不忍心看。

——于是少女默然别开了脸。

酆业原本停下前就冷淡瞥她,此时却是意外,而后薄唇微翘:“我以为,你会替她求情。”

“万千伥鬼是她一人作孽,”时琉尽力闭目塞听,脸儿微白,“怨不得别人。”

“啧。”

酆业转回去,望着扩大的一叶界虚态里,狼狈躲避的受难美人,“既然小蝼蚁都不想替你求情,那你可以直接说遗言了。”

“酆!业!!”

女声更尖,也更凄厉仇怨。

酆业瞥过她,薄唇似勾,眼神却冷过霜雪:“我对你没什么耐心。一句话,说完便可以死了。”

“!!”

近乎怨毒的眼神里,魇魔张口,声音嘶哑破落:“罗酆石现在何处,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

天地倏寂。

某一瞬息,时琉忽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她睁开眼,看见了一片血色蔓延天际的旷野,无数白骨与血肉支离,尸骨洪流如渊如海,森然覆盖整个大地。

苍穹泣泪,无尽血色长天在下一场金色的雨。

只那一息。

时琉冷得厉害,无声抖了下,眼睫跟着轻阖。

于是分辨不清是错觉还是真实的——漫天血色金雨蓦然一震,悉数收拢,归入酆业身后的阴翳。

滔天的魔息平复。

酆业起手,轻轻一挥,一叶界带着无尽伥鬼缩小,最后归为一片叶子的模样,系在他笛骨尾端。

魇魔摔在地上,苍白佝偻,苟延残喘。

“说。”

魔平静。

可时琉知道,这是从相识以来,魔最不平静最可怕最不可触及的一次。

以前无数次相加,也不抵这一次。

——

魔视天檀木这第一造化神木都稀松平常。

罗峰石?萝锋石?

那个什么石,又会是什么骇世听闻的神物?

时琉正想着,就听见魇魔嘶哑又快意地笑了,她从地上艰难撑起半身,怨毒如跗骨之蛆的眼神攀上冷若清月寒凌霜雪的白衣。

她低嘶着声——

“玄门镇宗之宝,其名,罗酆。”

“……”

魔阖上眼。

一息,天地俱暗。

——

魇魔谷外。

“看来,魇魔谷正式闭谷了。”

望着风云涌动天色忽暗的魇魔谷上空,时家一位耆老感慨。

站在时家队伍最前,时鼎天独身望着魇魔谷唯一的出入口,眼神晦暗难明。

在他虚握的掌中,一只芥子戒正安静躺着。

从“追魂”过了七夜而消失在魇魔谷中之后,时鼎天便一直站在这里,几个时辰了,每一个出谷的修者都从他身旁走过。

而芥子戒从未亮起。

……不是什么意外的结果。

魇魔谷这等险地本就是九死一生,即便是两大仙门乃至他时家的精英弟子,也不敢说进出无虞。

更何况是那个根本不能修炼的废体。

“父亲?”

……不意外,也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父亲?”

……死在魇魔谷中,总好过——

“父亲!”

一个面带惊异的少女出现在时鼎天失神的视线里。

他兀地惊眸,回了神:“阿璃?”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时璃不解地看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无碍。”

时鼎天垂手,将芥子戒垂藏袖中,“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只是四长老遣我来问您一句,入谷的时家子弟都已清点过了,若是无事,我们是否准备启程回去?”

时鼎天下意识:“再等等。”

“人已到齐,父亲还等什么?”

“……”

时鼎天沉默。

是啊,还等什么。

他的女儿早便死了,那个只是被蛊惑的魔头余孽,误入歧途,不知悔改,最终行将踏错,这才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

虽费周折,但保全了他时家清名,他半点不悔。

“吩咐弟子们,启程返界。”

“是。”

时鼎天转身,独自走向时家队伍。

行过礼的时璃直回来,下意识地多望了眼那个伟岸背影。

她直如薄剑的眉微微褶了下。

父亲的头发,怎么好像又白了一分?

“……”

时璃未来得及仔细分辨,忽然瞥见,父亲的前路,空阔宽途上多了一道身影。

玄门惯例的月白长袍,束君子冠,温润端方,像块无棱无角的稀世宝玉。

可温润之下,剑意凌厉,敢问天听。

——除了玄门第一公子,自然没有旁人。

“时家主。”晏秋白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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