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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翌日。

长老堂行会,四座阒然,落针可闻。

大殿之中,从掌门晏归一到长老堂众人,个个面冷如霜。

因为在座所有人都知道,比起弟子折损,玄门那天下第一仙门之名已然摇摇欲坠,这才是最可怕的。

那块金字牌匾高高在上时,人人供奉,顶礼膜拜。

可若来日它跌入尘埃,声名俱下,曾经违心膜拜的,谁人不会来踩上一脚、呸上一声呢?

玄门式微,却独拥数千年修行者无数传承至宝——这才是玄门大患。

“诸位长老,如何看今日之后事?”晏归一再没了笑面,神色沉沉地坐于主位。

蔺清河大限将至是他最早便知道的事情,也是因此,他那般急切地要将晏秋白和时璃,甚至是后来的时琉培养起来,叫他们声名盛极天下,以掩盖两代青黄难接之巨弊。

然而终究是晚了。

玄门若败落于他手,那纵使九死,他也无颜去见玄门的列位祖师。

“若想复我玄门之盛世,必得再推一位小师叔祖出来。”邱明生竟是第一个开口的,这位老好人两日血战,护阵在前,此时眉目间从前的委顿犹疑早已不见,“至少,是未来的小师叔祖。”

晏归一与堂内其他长老相近,点头之后,便是苦笑:“若小师叔祖那样的人物能轻易得到,那也不必拖累他老人家数千年不曾飞仙。”

“听闻,咳……”

袁沧浪昨日之战受了不轻的伤,此时说话没了平日的暴怒与中气十足,但神色冷厉更胜从前。

他咳了两声,才复言:“听闻昨夜,宗主峰弟子殿中,秋白一夜直入化境巅峰——可为真?”

“是真不假,”在长老们亮起来的眼神里,晏归一轻叹,“但他终究年轻,底子还薄,无法与小师叔祖相提并论。”

“玄门大难当前,等不得一位年轻弟子长成,”邱明生低声,“这两日之事只是预警——众仙门合盟想来未曾料及小师叔祖前日便仙逝宾天,暗自筹划已久,却一时匆忙赴战,这才给我们时间来得及准备和布置——再有下次,若仍是合天下仙门之力来讨,那玄门危矣。”

几位长老纷纷点头应声。

晏归一皱眉:“这样说来,诸位长老也没有什么更善计策可出了?”

“掌门,”兰青蝶今日难能连酒葫芦都没戴,神色仍松散,眼眸却聚冷芒,“到了这个时候,您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打算直接说吧。”

“……”

晏归一迎着长老们的目光,幽幽一叹:“凡界三大修仙势力,自我玄门诛灭天衍宗,便是三去其一,玄门之外,唯余时家。”

袁沧浪最先反应出声:“掌门师兄您的意思是,我们与时家合盟?”

众长老皱眉。

有人异议:“时家毕竟是后起之势,其声名鹊起更多还是因为天机阁十六年前的紫辰出世的预言——而今众仙门合盟来犯,与时家终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他们未必愿意搅进这滩浑水里来。”

“是啊。若他们不应还好,更怕他们表面上答应,实际上不肯相帮,到时候只会陷我们于更不利的境地啊。”

“……”

众人议论纷纷。

晏归一并未着急,而是等所有人说完之后,他才点头:“是,所以我们需要比普通的合盟更为彻底的利益结合。”

“比合盟更彻底?”

堂内一时犹疑。

众长老中,只有兰青蝶在第一时间就目光清明又神色复杂地看了晏归一一眼。她没说什么,低手去腰旁摸酒葫芦,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今日根本没带。

晏归一也并未等人发问,只沉声开口:“不久之前,时家家主时鼎天曾发剑讯,向我玄门表达了联亲之意。”

“联亲??”

“莫非是……”

“时璃与秋白吗?那确实是极好的一对啊。”

“我玄门怎能以这种手段维持门庭,这,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可若能与时家联亲,求得共稳,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在这乱世之中暂时得以喘息、再给弟子们长成时间的最好机会啊!”

“……”

众人议论里。

面上烦躁之意渐盛的兰青蝶终于忍不住,轻咤了声。

在旁人侧目相对中,她皱眉看向主位:“掌门,这件事您可曾与秋白和时璃两人商量过了?”

晏归一神色不动:“于情,他们是我门下亲传,于理,他们是我玄门弟子。”

“弟子们师传大典拜的是师礼,可不是成亲礼,”兰青蝶甩开邱明生偷偷拉她的手,皱眉直言,“您这样妄断,于弟子们过于不公了。”

晏归一微微拧眉:“时家家主既然来剑讯请亲,那必然与时璃征询过意见。”

“那秋白呢?他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秋白是我的儿子,父母之命,他自当遵从。”晏归一声音已然有些冷沉了。

兰青蝶还想再言。

但邱明生睖了她一眼,用力摇头,这才使得这位女长老不满地转开了脸。

堂中再无异议。

晏归一神色稍松:“事急从权,这也是无奈之举。既然大家都没有别的意见,那——”

“我不同意。”

兀然清声。

一道月白长袍的身影踏着声音迈入大殿门内。

众长老齐回过身的视野里,晏秋白停住,一丝不苟地躬身,握扇行礼。

礼数做尽他方起身,眉目温和如故。

“掌门之言,恕弟子——不能屈从。”

紫辰动世(二)

◎是你说要我勾引师兄的。◎

纸包不住火。

消沉的宗内气氛也拦不下消息的传递。

未用一日,长老堂内,晏秋白第一次公然顶撞掌门,对宗内欲要他和时璃联亲以安天下仙门的命令抗令不从的消息,便已传遍了玄门门内。

时琉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弟子殿后的竹林里冥想修炼。

她在此已经坐了三日。

晏秋白厚积薄发,十年天境未动分毫,而一夜直入化境巅峰。

——她修行时间太短,比不得。

但她可以追近。

第一日,时琉未曾练剑,也未曾吸纳天地灵气,只是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那片空地,就好像蔺清河未曾离开,就好像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在她身旁,温和指点她的剑法修炼。

等了一日,等到太阳落山,时琉依然再没能等到那个身影。

她合上苍白的眼睑,开始冥想。

之后两日两夜,时琉便未曾挪开分毫。

天境修者已渐脱凡俗之体,几日不进滴水也无关系。晨时的霜露在她发鬓攒起细小的水珠,像剔透的琉璃一样,凝而不散,聚而未落。

少女在朝霞与暮色的交替里,修为缓慢却肉眼可见地升进。

最后一日。

傍晚时分,时琉听见路过竹林外的执事聊起了昨日宗内发生的最大的事。

“哎,玄门天骄和紫辰仙子的故事都传到幽冥去了,晏秋白为何竟然宁肯顶撞掌门,也不愿与时家联亲呢。”

“多半还是情分未到吧?这几年在峰内时不时见到那两位,我也能感觉出来,时璃恐怕是对秋白有些心思,但秋白待她,与待鸣夏毫无分别呐,终究只是把二人都当成了师妹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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