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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嗯。”

时琉有几分意外,偏眸望他:“要拿回神脉剑,你不高兴么?”

“我若想取,早便能夺。”

酆业微微凛眉,“时家欠我的东西还未还,从进时家大门起我便在忍着了,至今不能讨回,如何高兴?”

时琉微怔:“除了神脉剑,时家还欠你什么?”

“一百三十七条人命。”

时琉眼神惊抬:“何时的事?”

“幽冥南州,石牢,一百三十七记神魂鞭。”酆业字字如剑,眼底随声结上霜雪似的肃杀寒意。

时琉一愣。

那场施于神魂也彻底斩断了她对血脉至亲的最后一丝孺慕的酷刑,她自然是不可能会忘的。

只是她没想到他记着,还记得如此清晰。

“那场鞭刑,便算了结时家于我的十年生养之恩。且此事与你无关,也不该由你为我寻仇。”

酆业停了几息,声音透出几分躁戾:“你怪我当日未即刻救你?”

“……?”

时琉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正默然思索着。

魔却以为自己一语中的,眼底沉郁更浓,他侵身近了半尺,捏起少女下颌迫她仰眸与自己对视:“那时候你于我不过一只蝼蚁,萍水相逢还坏我大计,除了负累毫无用处——我为何要为你伤及自身?”

时琉只觉得他莫名:“我知道啊。”

少女神色淡然又温吞,眼眸也干净透澈地映着他影儿。

酆业便无端更恼了,空荡的胸膛内都好像一路灼上来噬人的火:“我此世注定是魔,不是什么救苦救难兼济苍生的神明,救了旁人兴许便是我死无葬身之所——纵使再来千回万回,当日我依旧不会提前救你——此事我半点不悔。”

魔那样决绝又狠戾地说着,坚定得山海难撼。

偏偏捏着她下颌的指腹带一点他自己也未觉察的颤。

像在后怕什么。

时琉很轻很慢地眨了下眼,她有点明白了。

于是少女眼角温软地垂了一点,她轻声:“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没有怪过你。再来千回万回,我也希望你还是那样做。只有那样你才能有惊无险地走到今日。”

魔眼神微晃,声音不知何时哑得:“……当真不怪我?”

“嗯。”

魔松开捏她下颌的手,低声:“那为何要说与我无关,还不许为你雪仇。”

时琉想了想:“你还记得在渡天渊的行船上,你答应我的么?”

魔轻眯起眼,几息后才说:“善恶有报,不伤及无辜。时家的人谈得上无辜?”

“或许有人谈得上,有人谈不上,我不想去分辨。”时琉轻声,仰眸望他,“但这不只是为了无辜者,更是为了你。”

只一两息间,他便轻易通透她的心思。

魔微微勾唇,似嘲弄或讥诮:“你真觉着,时至今日,我还在意世人如何看我么。”

“我在意。”时琉低头,轻声道,“我在意真相是什么、天理在何处,我在意昭昭白雪、不为泥污,我在意为世人流血者、不该蒙不世之冤仇。”

少女仰眸望他,眸子澄净如世间最清透干净的琉璃——

“世人未曾给你的公理,我想给你。”

魔眼眸晦深,眼底情绪也沉沦,如受了世上至深的某种蛊惑。

他抬手,轻覆住少女眸目。

“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了。”即便遮住也无用,那双琥珀似的眼眸仿佛早已镌进他神魂至深之处,闭眼也藏不住。

魔的声音低哑而轻着,像怕吓跑什么。

他覆着她眉眼,低头心甘入蛊似的吻她唇瓣。

时琉心里一颤,在他掌心下阖了阖眼:“仙界的背叛者你便去杀,而人间……”

“人间的路我为你铺。”

紫辰动世(十五)

◎时家可为你昭复紫辰之名。◎

最近两日,有个小道消息在时家的杂役弟子间传得极盛——

说时璃此次归途重伤,紫辰命数出了问题,时家恐有祸事将至。

而对这消息追根溯源,来由也简单:

时家议事堂已经连续两日召开族会,几位族内核心长老与族叔尽在族会之列。而杂役弟子间传闻,这两日的族会每每到最后总要吵得不可开交,争执颇烈,更有杂役弟子无意听到过“紫辰”相关的字眼。

一时之间,时家私下里众说纷纭。

时琉住在紫江阁中,虽一直是闭门谢客在房内修炼,但神识外放,难免也会听到些风言风语。

只是她对此一概置之不理。

直到入族之礼的前夜,也是时琉与时鼎天定下是否应允神脉剑的最后期限,她收到了时鼎天亲自发与她的剑讯——

邀她至议事堂,面见时家几位嫡系族叔与核心长老。

这次不必弟子接引。

借着夜色掩映,时琉独自穿行在时家庭院灯火之间,片刻便到了位于极北的那方四角飞檐的华贵楼阁下。

侍立在外的核心弟子将她引入正肃穆寂静的堂内,退了出去。

迎着灯火极盛处,左右两旁的时家长老与族叔或好奇打量或微露敌意的目光,时琉寂然平静地走到议事堂正中。

以家主时鼎天为正首,左侧是两位留驻隐世青山的时家族叔,分别是时思勇和时良霈,右侧则是长老堂的四位核心长老——原本应有五位,可惜三长老在去年带队下幽冥时,死在了通天阁的魅魔手里。

除时鼎天外,六人望她的目光各异。

时琉懒得一一分辨,停住后便提剑,漠声行礼:“时家主。”

“……”

话声落后,堂下几人各有神色变化。

尤其是核心长老一列里,其中有位蓄着黑髯、气势也格外豪厉的长老将浓眉皱成个黑疙瘩:“你当真是时琉?”

时琉细眉微提,不虞望向主位上的时鼎天。

“神脉剑是时家至宝,你既想要,不止得我同意,也得族中耆老们同意,”时鼎天八风不动地侧扶着茶盏,“几位长老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你配合些,权作合你自己的意了。”

时琉冷淡握剑垂眸:“…我曾经是。”

“这你要如何证明?”黑髯长老又问。

这次没用时琉开口。

左侧最末,隔着两张空椅与时思勇并列的时良霈修着指甲,眼皮不抬地开了口:“当年时琉的事情处理得那么隐秘,除了几位核心长老,还有我们兄弟几人外,族中几乎没人知道。她怎么作假?”

黑髯长老旁边,另一位面白无须的长老柔声帮腔:“良霈你也说了,是几乎,那就也并非全无可能嘛。”

“二长老想跟我掰扯这个问题到几时?”

时良霈兀地抬眉,舍了那副平日里混不吝的模样,他眼神竟有一瞬凌厉如剑,直叫堂中垂眸敛目的时琉都微微意外,握紧断相思下意识警惕地朝向时良霈。

那名声音柔弱的二长老却是捂着嘴笑了两声,音色又细又尖,叫时琉好不难受:“良霈何故如此动怒呀?这个即便真是时琉,那也是你族兄的女儿,他且未动气呢,你气什么?”

“——好了。”

在堂中再起争执前,时鼎天放下茶盏。

他低头在衣袍前随手一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枚芥子戒来:“我能证明她就是时琉。”

说着,时鼎天望向时琉:“你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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