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孟允棠心中宽慰,觉得弟弟终于着调了一次,不料他下一秒就兴致勃勃道:“贺大将军,小马厩里的马能否借我出去驰骋一回?”
贺砺道:“可以啊,老规矩。”
孟础润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眉目飞扬地大声道:“姐夫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夫!”
贺砺笑道:“嗯,去吧,除了那匹棕红色大宛马和那匹纯白色突厥马外,其它的随便挑。”
孟允棠柳眉倒竖,对贺砺道:“你若敢借马给他,我就再不理你了。”
孟础润愕然,继而面露乞求:“阿姐,好阿姐,你就通融通融吧!”
孟允棠别过脸,生气得很明显。
孟础润眼见求她无果,又将目光投向贺砺。
贺砺道:“去吧。”
孟础润大喜过望,道:“谢谢姐夫!”说完就跑了。
孟允棠拦他不及,恼怒地瞪着贺砺。
贺砺给她斟一杯茶,眉眼低垂道:“你这个弟弟是有诸般缺点,但只要不是大奸大恶,能这样好端端地陪在你身边,那些小事也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他这话说得古怪,让孟允棠想起了当年他被流放时手里牵着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是他的侄儿,此番他回长安,未在他身边见着他,也没听他提起,八成是已经不在了。
因为失去过,所以懂得了包容和珍惜么?
孟允棠想了想,比起阿润死掉,他现在种种讨嫌之处,确实也不值得多去计较,正如贺砺所言,不是大奸大恶就好了。
如此一想,她便将方才之事撇到脑后,转而思量起该如何跟他开口说段夫人托付的事。
“有事?”贺砺见她神情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问道。
“就是……你还记得在闵安侯府后花园遇见的段夫人和段娘子么?”孟允棠问。
“怎么?她们又作妖了?”贺砺端起茶杯。
孟允棠忙道:“没有。今日早上,段夫人来我家求我阿娘了,为了段娘子。你上次当众说浔阳伯府定会休了段娘子,如今段娘子产下一子,段夫人说,待坐完月子浔阳伯府就会休了她。”
“浔阳伯府是识趣的。”贺砺满意道,说罢又一瞟孟允棠,“你特意提起此事,该不是想为她们求情吧?今日又去庙里受了香供回来了?”
孟允棠脸红,道:“我才不当菩萨呢,我只是觉得,那日不过寻常口角,犯不着毁人一辈子。”
“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你度量大,可以原谅她们,我睚眦必报,做不到。”贺砺道。
孟允棠小声道:“她们又没得罪你……”
“得罪你,甚于得罪我。”
孟允棠双颊泛红,望着他怔怔无言。
贺砺道:“好了,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时辰不早,留在这儿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孟允棠想起那个刚生产完就面临被休的段娘子,想着要不待会儿趁他心情好时再求一下情,就同意了。
中午吃上了昨晚贺砺说的山鸡炖鹿筋,口感软弹味道鲜美,她捧着碗差点又扭起来,生生忍着。
对面贺砺瞧她身子一晃又停住,眼波明亮带笑,道:“想扭就扭吧,又不是没见过。”
孟允棠犟嘴:“我才不想扭呢。”一气吃了两碗。
贺砺本来没什么胃口,见她吃得香,自己也吃了一碗。
饭后,鹿闻笙来了,见孟允棠还在,站在了院中,想是有事又不愿打扰。
孟允棠就说要走,下了坐床,却走到贺砺身边,伸手牵住他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软语求道:“那段娘子的事,要不就算了吧。小小口角便让人母子分离,总归是不太好。”
贺砺不为所动:“我贺砺说过的话,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那、那始作俑者还好端端在那儿呢,你又何必为难她这样一个被人当枪使的呢?经此一遭,她吃足了教训,以后定会痛改前非的。”孟允棠道。
贺砺叹了口气,抬脸看着她,道:“若非因为有我,你觉着,段夫人会就那日之事上门去向你与你阿娘赔礼道歉吗?”
孟允棠答不上来,因为她知道大概率不会,若是她们会觉着这样做是错的,当初也就不会受汝昌侯夫人的指使那样做了。
“段夫人上门道歉求情,只是因为我的权势,伤害到了她女儿的切身利益。她恐惧权势而已,并非真心悔过,如若不然,事发的第二天她便应该携女上门致歉,而不是等到浔阳伯府态度明确之后再来。我知道你心软,但也要看对谁,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心软,明白吗?”
“哦。”孟允棠松开他的袖子,心情复杂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一事,回身对他道:“你以后再也不要晚上去找我了,那些人刺杀你一次不成,只怕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要以身犯险。”
“心疼我了?”贺砺眉梢微挑,眼底带笑。
“谁心疼你了?我是怕、怕这种凶案多了,吓到我阿娘。”孟允棠绷着小脸说完,还哼了一声,转身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她离开后,鹿闻笙进来,不等他说话,贺砺吩咐道:“派十个人跟随保护她,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晚饭自行解决,入夜去孟府巡逻守卫,天明回来,换十人替班去。”
鹿闻笙领命出去,不多时又回转。
贺砺问他:“审得如何?”
鹿闻笙道:“那厮看到这串狼牙项链,知道项链的主人都死了,撂了一些。据他交代,他们是北平郡王咄必颉的次子贺逻伽豢养的杀手,名为敖牙卫。此番奉命潜伏在长安的一共十二人,但是潜伏在此的任务是什么他不肯透露,说,除非咱们答应他一个条件,他才肯和盘托出。”
“什么条件?”
“帮他杀一个人。”
……
孟允棠骑着马溜溜达达地来到东市,心事重重的。
她一直在回想方才贺砺说的话,她承认他的话自有道理,但是,就因为那日那番口角,让一个女子被夫家休弃,让一个孩子刚出生就与亲娘永远分离,她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知道以贺砺的遭遇,这样的事情在他眼里远称不上悲惨,可是在她眼里不一样。
她与贺砺,除了性格合不来,观念上也有许多差异。她没有受过他所受过的苦,自然也不能说他的观念就是错的,但她也不认为自己的观念就是错的。
一句话说到底,就是不合适吧。
“彤娘。”
她正骑在马上默默叹气呢,忽听有人唤她。
她扭头一看,却是贺令芳戴着帷帽骑着马从后头赶上来了。
“阿姐,你也来逛东市啊。”孟允棠打起精神与她打招呼。
贺令芳微笑点头,道:“方才在后头老远看着像你,还真是你。这天真是愈发热了,我们去找个茶馆先喝杯茶如何?”
孟允棠也正觉有些渴,当下便跟着贺令芳来到一家名为“紫阳顶”,门阔五间的大茶楼前。
两人下了马,贺令芳一进门,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便急忙迎了上来,口称“东家”。
贺令芳将孟允棠让到跟前,吩咐掌柜:“这是我妹妹,以后但凡是她来光顾,不管消费几何,一律只收二十文钱。”
掌柜的连连应了,亲自引贺令芳与孟允棠上楼。
进了贺令芳专属的房间,两人在窗下的坐床上跪坐下来,侍女上来娴熟地为两人烹茶,须臾茶好,侍女退下。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