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甘小栗大脑来不及运转,嘴先答上了:“我从小生活在宁波。”
“噢,我听姵芝说,她和你在泉州见过?你又是怎么到的泉州?”
简旌吃惊地看向江姵芝,他刚知道原来江姵芝和甘小栗早先认识。
“我,我是去找我阿爸……结果,听说他已经死了。”
“令尊是在泉州过世的吗?”
甘小栗刚要作答,简旌抢先接过话头:“他父亲是在泉州战乱里不幸亡故的,哎,国内的世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苦了这孩子了。”
那畜生正要伸出利爪(三)
水壶正在锅台上咕噜咕噜地响,锅台前的简行严对着手表掐准了时间,把新烧的开水倒进手冲壶,然后提着手冲壶晃了一会儿,终于将一汪热水倒入咖啡粉中。
甘小栗在旁边用热水暖着咖啡杯,这是简行严的习惯,对咖啡的温度一丝不苟。他把两只温温热的咖啡馆摆在一起,手柄相对,就好像一对携手而立的璧人。
“你有没有觉得江姵芝怪怪的?”借着二人独处的机会,简行严说到。
“哪里怪了?”
“上一次还是在龙宫歌舞厅见她,当时还一副沉醉爱河的样子,我以为她既然是自由恋爱、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被丈夫带到我们家做客应该会更高兴一点。”
“也许是不好意思吧,毕竟她也算是婚前失贞坏了规矩,以前杂货店的高老板说过,这种女子是要抓去沉潭的。”
简行严冲好的咖啡分做两份,他低头分别在两只杯子里倒入液体,额头上有发丝垂下来,和他的睫毛纠缠一阵,他眯起眼睛,努力将咖啡分得无比均匀。甘小栗也凑过去看,两人的头挨得似乎有些近。
“不,我不觉得她是在意这种名声的人,她爸爸是泉州的军阀,谁敢说她一句?”
“你不过才见过她两面而已。”甘小栗嘟囔着。
简行严点拨到:“她从前追求张老师的手段你比我了解,你想想。”
顺着他的话甘小栗想了想,确实有几分道理,他从近处瞅了简行严一眼,撞见对方的脸就在咫尺之间,心里忍不住多跳了几拍。只听简行严又说:
“刚才我妈邀请江姵芝单独去花园逛逛,你看林育政那个抢着说话的样子,表面上是关心,我看他是不同意江姵芝离开视线,一举一动都受他监视。”
“有这么明显吗?是不是你多心了?”
事后证明,甘小栗不如简行严善于观察是肯定的。
两人 用咖啡驱散了会客的拘束,尤其简行严,他对林育政从头到尾不曾有过一丝好感。
回到客厅,水果点心已经摆上了,简旌和林育政聊到近来的华商动态,正说到白十九公因为陵园的所有权在东乡手上受辱之后,对自己的同乡后辈、对英国人,都失去的信心,开始在家闭门修养。简行严和甘小栗的返回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简夫人伺机插话建议大家吃些果子点心,特别对江姵芝说:“姵芝,多吃点水果,我是过来人,吃水果治害喜。”
江姵芝呆呆地望了望茶几上的果盘,刚要伸手,林育政立刻为妻子递了一份龙功果。这种马来半岛的原产水果被人誉为“爱情果”,果肉甜蜜,江姵芝从丈夫手上接过果子一瓣一瓣送入口中,她发狠似的咬破了果核,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
看了这一幕,简行严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江姵芝连自己拿水果的权利都没有,显然不是一个置身美满婚姻的妻子。
过了一会儿便到了饭点,简家少不了要宴请两位新人,简旌不急着将人请到餐厅,而是先起身说:“育政,在我家你也不是外人,可姵芝是第一次来,不如由你带着她到处转转吧,我家一楼这些地方摆的也是我当年精心搜罗的文玩和字画,我想应该不至于会令人见笑吧。我呢,去换身衣服就来。”
他一走,简夫人也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厨房看看菜,提着裙子也溜了。只留下四位年轻人在沙发这里,仍然是围成圆圈地坐着。
林育政最先往沙发上一靠,简旌说他不是外人,他也确实不拿自己当外人,刚才还装装样子,现在对着简行严和甘小栗,他无比放松,和颜悦色地打量着甘小栗。这位少年他注意很久了。
最早是日本旅馆的门口,在和张靖苏共撑一把伞,林育政听到他们在说“鼠疫”的事。
后来在简府又遇到他,竟然成了简行严的跟班,在简家的长桌宴上发现简行严和张靖苏都非常在意这位模样秀气的少年。
接着,他在仙兰街参与走私的船运公司门口被丧门坚当街强抢。
再后来,又听闻会馆当中东乡扣留华商做人质的时候,他也在里面。
林育政一向自视甚高,他讨厌“泥腿子”,也讨厌“绣花枕头”,可林育政看着甘小栗,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奇妙的引力,仿佛槟榔屿上大小事都与其毫无关系可又总得在当中找到他路人般的身影,他就好像机缘巧合的旁观了一切。
“我们都是同辈,你和姵芝又认识,我就不跟你客气直接叫你一声’小栗’了。”林育政的声音清越动听,叫人起鸡皮疙瘩。
简行严刚要咋舌,甘小栗平淡地说了声:“嗯。”
“刚刚同你说到泉州,正好,姵芝给我看了这样一件东西,不知你还有印象没有?”说着,林育政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方形金属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