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许幻竹初次路过这个酒馆时,也是个寂寂无人的深夜。酒馆着了火,火舌吞吐着将‘听风等雪’的招牌都烧红了一个角。
柳山斋就是这时候出来的,他护着那块招牌,好像比眼珠子还看得重要。烧红的横梁木塌下来,差点要砸到他肩上,许幻竹拉了他一把,两个人这么认识了。
酒馆开在人来人往的路口,从凌虚宗下来,天还未亮,许幻竹等在门口,望着那块招牌出了神。
“不是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喝酒?你不想报仇吗?”
那人简直锲而不舍,却在酒馆门开后突然闭了嘴。
柳山斋点了灯开了门,便见许幻竹矗在门口。衣裳上全是火燎的口子,手臂露出一截来,也挂满了伤口,更不要说背上,腿上,已经被血色染得看不清本来的颜色了。
见他开了门,许幻竹轻车熟路地进了门坐下,“柳掌柜,给我来一壶‘不觉晓’。”
“怎么不在凌虚宗好好养伤,伤成这样喝什么酒?”
“你昨日不是喊我来喝酒么?”
“我昨日是叫你来喝酒,也没让你这样来啊。”
柳山斋走到柜台后边,翻箱倒柜地找着药箱子。
许幻竹自己站了起来,跟着走到柜台边上端了一壶酒,顶开酒盖,抓着就灌了一口。
一口烈酒入喉,身上的痛感终于缓解不少。
“柳掌柜,别找了,我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许幻竹才说了两句,额角上的伤口突然又裂开,一股鲜血顺着脸颊淌下。
“对了,我记得你在青云山,还是个小掌门来着。我如今不在凌虚宗了,能否让我去你们门派,匀我一口饭吃?”
‘啪嗒’,‘啪嗒’几滴血落到柜台上,柳山斋从下面抬起头,许幻竹脸上纵横着伤口,只有一双眼睛还清亮有神,声音一改往日的冰冷无波,甚至算得上是好声好气。
这画面诡异至极。
大概是怕她抓起酒瓶砸在自己脑门上,柳山斋二话不说,慌忙点头,“问题不大,我们山鹤门正好缺人得紧,我明日就去青云天宗给你正式入山鹤门籍。”
话音刚落,只听‘嘭’的一声,许幻竹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酒瓶子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清亮的酒水洒了一地。
山鹤门是柳山斋的师傅留下来的,曾几何时,门中也有过百十号来人,虽比不上凌虚宗这样的大门大派,但也算拿得出手。
只是不知柳山斋怎么打理的,到现在,师傅徒弟都走光了,只剩下个光秃秃的空壳子,凋敝破败,荒凉不堪。
许幻竹在这养伤的这段时日,一直在想,难怪那日柳山斋答应得这么痛快,没两日就给她办好了入门手续,这山鹤门好像就是个坑。
算上门口看门的小童,整个门派加起来就三个人。平日里青云天宗还总有些乱七八糟的大会,许幻竹来了之后就自然落到了她头上。
不过自己反正是无处可去,就这么混着吧。
自那日从听风等雪离开之后,焚山来的那缕残魂沉寂了许久,在她躺了半月后又突然冒出来。
那人叫裴照雪,除了继续锲而不舍地劝说她之外,裴照雪还如个大漏勺一般往外倒了许多自己的事情。
比如她其实来自另一个时空,因为攻略某个人物未果,任务失败后被困在焚山。
她之所以能预知那日在凌虚宗发生的一切,是因为许幻竹所处的世界是一本书,而裴照雪正是看过这本书的人。
书里的许幻竹是个边缘人物,存在的意义就是替君沉碧取药,按裴照雪的话来讲,那就是妥妥的‘工具人’。书里的许幻竹知道自己被骗后,继续修炼,想要杀回凌虚宗,可奈何凌清虚的一掌让她止步金丹期,再无法突破。
于是她汲汲营营,寻求一切修炼突破之法而不得,最后郁郁而终。
“这么惨?”许幻竹前几日在后山捡了一只鹦鹉,此时手里拿着几颗谷子喂鸟,在裴照雪费劲讲了近半个时辰后终于点评了一句。
“不不不,你现在可以选择跟我合作,我一定能让你突破。到时候你去报仇,我继续完成我的任务,成功之后我就可以回家了!这简直是双赢!”裴照雪显然已经开始做梦了。
许幻竹又拿了个铲子蹲下松起土来,前不久种的花种子,已经开始冒出点点尖尖的嫩芽了,暖阳照着,煞是可爱。
“别倒腾这些了,你看看我吧,许幻竹!”
“裴照雪,那你的任务是怎么失败的?等于说,你是因为没搞定某个男人,最后才被关在焚山的?”
裴照雪一听这话顿时狂怒:“你别跟我提这个!我活这么久真是没见过这样死板、无趣、一根筋的男人!”
最后的对话在裴照雪骂骂咧咧声结束。
许幻竹往地里浇着水,唇角勾起,看来让裴照雪闭嘴这件事,她已经找到了方法。
十年后。
小春日,三月天,春风拂面,细柳绵绵。
伴着‘喳喳’的燕雀啼声,修真界三年一度的宗门招生大比在青云天宗拉开序幕。
青云天宗的广场上,刀剑相交的清冷碰撞之音不绝于耳,与此同时人群之中也隐隐爆发出阵阵惊叹声。
今次的比试采用的车轮战的形式,没什么特别的讲究,战到最后的便是赢家。一个时辰过去了,场上的一个玄衣少年还没下过台。
青云天宗的宗主储殷在主座上正襟危坐着,此时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场下,而他的左右两边排开往下分别坐着各宗门掌门。
比试已经进行了许久,两个着青衫的小弟子在座下悄悄议论着什么。只见他们拿着手上的名单和座上的人来回比对,面上露出纳罕的神色,左右来回看了看,好似在查验有谁没来。
他们应当是头一次负责这事,没什么经验的样子。要是熟悉的弟子,一眼便知道缺的肯定是山鹤门的许幻竹。
两人一晃神的功夫,便见一个绿衫女子从边侧绕过人群,匆匆往座上最末的位置去了。
两个弟子正要拦人,见那女子撩了裙摆坐在了山鹤门的位置,低头看了一眼名单,这人数终于对上了,便也没再动作,继续盯着场下去了。
许幻竹到青云山之时,大比已经接近尾声,众人忙着观看最终的结果,没人注意到她,她便寻着往上找了位置,自顾自坐下。
今日天还未亮柳山斋便将她喊起来,让她记得去参加青云天宗的大比,他再三强调若是这次再不去,那么他们山鹤门的年终评比便是板上钉钉的倒数第一。
要知道今年本就过得紧紧巴巴的,若再拿个倒数,明年便连这最低的补助也是没了的,全靠着柳山斋的卖酒钱撑着也不是个事。她被他提溜起来,人在屋檐下,没什么办法,也就磨磨蹭蹭地来了。
按照以往的情况,是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要来山鹤门的。所以今日这一场比试和拜师,她许幻竹纯粹就是来打酱油的。
才坐下,许幻竹如往常一样,从腰间取下一个酒囊,将酒水倒到面前的茶盏里,颇有兴致地喝了起来。
她今日穿得随意,一件淡绿色的宽袖长裙,腰上系了一根玉色的丝质长带,一头长发随意挽起。这时候懒懒地靠在竹椅上,风一吹,宽袖柔柔地垂落在脚尖,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洒脱不羁的风流姿态。
隐在这犄角旮旯,没人注意她,她也自得其乐。
上座处若有若无地投来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许幻竹有所感应,偏头望过去,又见众人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下,于是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