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今日他从兰妃那里得知,再过几日等船行至松修府的时候,正好是文清辞的生日。
此前从不在意这件事的谢不逢,第一次生出了一点送他些什么东西的念头。
皇帝的病, 几天后便痊愈了。
消息从德章殿传出的那一刻,登诚知府总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刻安排宴席庆祝。
但自雍都来的朝臣, 一个个却都紧绷着神经。
他们早觉察出了皇帝的不对劲,并默默观察、猜测着他的意图。
谢钊临休息了那么久, 再露面时容光焕发。
他坐在龙椅上,视线缓缓从下方所有人身上扫过。
谢观止紧抿着唇,表情分外麻木。
“陛下, 此乃登诚府的百花宴,今日便借以此宴,庆……”
登诚知府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宴席上的鼓乐声压在了下面。
他清了清嗓子, 还想大声继续,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甲胄相撞的声响, 一道银色的身影踉跄着自殿外跑了进来, 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架势,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甚至皇帝身后的侍卫,都下意识将手抵在了剑上。
“慢着——”皇帝摆手拦住了他们。
他缓缓蹙眉, 向下方的人看去。
此时众人才看清, 这个忽然闯入的人,身上披着的是卫朝校尉的君甲。
“启禀陛下, 边关急报!”他一边努力调整呼吸,一边大声说, “北狄军队南下, 观望了两日后, 忽然连破长原、永开、兴湖三镇——”
说着, 校尉的额上, 随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与此同时皇帝的脸色,也骤然一变。
长原、永开、兴湖三镇?
卫朝与北狄共有九镇接壤,这九镇均守有重兵。
往常北狄南下的时候,只敢绕开九镇,去周围守兵不多的小城里作威作福。
可这一次,他们不但敢闯九镇,甚至还破了其中三镇?
《扶明堂》主视角集中在后宫,并没有讲述相关剧情。
因此听到这里,不但皇帝和朝臣的脸色变了,就连一贯平静的文清辞,目光都为之微微一震。
这下,鼓乐声全停了下来。
周遭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见皇帝不说话,那校尉只好继续:“臣等方才收到消息,今年冬季北狄换了一个首领,新上位的首领是原首领的叔父,他手段狠辣,只用了几个月便统一各部……野心勃勃。”
“现在呢?”皇帝的手,不知何时攥紧了龙椅的扶手,“还在打吗?”
他的脸色分外难看。
皇帝按了按额头,从一边取来芙旋花丹,数都没数便一把倒入了口中。
雍都离北狄领地,快马一日多便可到达,因此皇帝向来能实时把控战局。
可是登诚府就不一样了……
这回消息传到谢观止耳边时,本就已经有些晚了。
更别说皇帝还在装病,刻意拖延时间。
于是观察了几日,他们便不再犹豫,直接南下前往重镇,打了个措手不防。
——相比起几座小城,长原、永开、兴湖内的粮草、牲畜还有金银都更多。
校尉慌忙摇头:“他们将三镇掠夺一番,之后便在我们援军到来之前……走了。”
北狄走了,但是这对卫朝而言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以往他们随性妄为,只求生存。
可是这一次,不但敢攻三镇,甚至还懂得了克制,掠夺足够的资本后就回去养精蓄锐了。
北狄这位新首领,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
文清辞的左手,忽然一麻。
穿书之后,他一直很疑惑一件事:
卫朝的四邻还算安泰,历史上已经有百年没有爆发过成规模的战争了,就算打起来,也都是小冲突而已。
可是原著却说,谢不逢在战场上九死一生,丢了大半条命,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
这件事听上去,有些不合逻辑。
……现在文清辞终于明白,或许《扶明堂》里说的那场战争,就是卫朝与北狄的!
他心中仅存的那一点侥幸,都在此时熄灭。
北狄已经撤军,现下卫朝只能亡羊补牢。
皇帝噼里啪啦地吩咐一通,校尉立刻应下,从席上退了下去。
他走后,满座寂然。
明明吃了那么多的芙旋花丹,但皇帝的额头,还是不住地刺痛着。
他伸出手去重重抵在上方,深吸一口气后,总算艰难地抬起了眼皮:“谢观止,这几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直接叫了二皇子的大名。
谢观止拢袖,缓步离席朝御座上的人行礼,他将这几天案牍上的内容,一个个说了过去。
在场朝臣没有一个人留意他说的话,全都在默默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
就连慧妃,也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丝帕。
到最后,谢观止顿了几秒说:“大约七日前,守军来报,北狄侵扰边城,望雍都派兵增援。”
他这句话几乎没有任何的平仄起伏,听上去格外平静。
“好,好……”皇帝缓缓笑了起来,“你是如何处理的?”
少年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同以往一般,增兵。”
这件事的确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毕竟谁都不知道,北狄竟然换了一个首领。
甚至深究起来,罪魁祸首应当是装病不理朝政的皇帝本人才对。
但是在御座上坐了二十几年,日日被人追捧奉承的他,早已经自认真龙天子。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
更何况木已成舟,他更要这个时候削减谢观止的威望,这样才不算白白被侵扰一场。
谢观止的身上,早就默默背上了“越权增兵”的罪名,而北狄的大胜,则又为他增了一个名为“办事不利”的罪状。
“同往常一般?”皇帝将谢观止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缓缓地笑了起来。
他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文清辞立刻看出,皇帝一定是又头疼了。
果不其然,皇帝再一次将放芙旋花丹的玉瓶拿到了手中。
然而就在他习惯性地想要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时,却发现手中的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文清辞随之蹙眉。
南巡之前,自己已经超量准备了芙旋花丹,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吃完了……
不过想想他刚才数都不数直接吞的样子,这好像也不大意外。
皇帝的手,重重抵在太阳穴上。
此时的痛感,对于已经习惯了依赖芙旋花丹的他来说,格外难以忍受。
剧痛的侵袭下,他甚至丢掉了一两分往日的伪装。
皇帝垂下眼眸,细数起了谢观止的罪状。
他不但越权调兵,甚至调兵不利。
“……未来哪怕掌权,也无用权之能。”皇帝咬着牙,给谢观止下了最后的结论。
无能。
这是一个比“紧急时刻越权”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
前几天他装病的时候,部分朝臣已经猜出了他的意图。
但听到这句话,众人还是不由面面相觑。
皇帝这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