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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周渝祈伸手探了她额头,在发现她情况当真好转时,既觉得松了口气,也有点难以言说的悔意。

等安玲送粥进来时,周渝祈才苦笑一声。

明明夫人病情好转是一件好事,他却很难不后悔,如果早知道夫人不再病重,也许他就应了宋姑娘的邀请,如今也见到了程侍郎。

周渝祈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断地告诉自己,夫人病愈是一件好事。

即使夫人没事,他早点回来陪夫人也是应该的,他昨日已经是失责,怎还能一直在夫人病重时不归府?

一碗米粥下肚,周渝祈只觉得没什么滋味,腹中仍是空空,但周渝祈却是放下木箸,没有再进食的欲望。

安玲纳闷地看了他一眼,难道老爷在翰林院吃过早膳了?

姜姒妗是在午时左右才清醒的,她眼睫轻颤,一点点艰难地睁开杏眸,眸中些许茫然,须臾,才逐渐恢复清醒,烧热时的记忆也跟着一点点回拢,她脸色先是绯红,再陡然是一片惨白。

姜姒妗咬住发颤的唇。

她不是做梦。

裴初愠当真来过周府,也当真和她行过那般孟浪之事。

唇侧仍是余疼,是他俯身时不慎磕破所致,如今一咬唇,唇内就隐隐传来疼意,让姜姒妗难以忽视。

在姜姒妗胡思乱想时,陡然一声“夫人终于醒了”打断了她。

姜姒妗蓦然回神,不论脑海中再乱,在听见周渝祈的声音时,尤其是他的语气时,姜姒妗便意识到他什么都不知道。

姜姒妗不知他昨日去了何处,为何不在府中,以至于裴初愠来了,他却半点不知。

但几乎是刹那间,理智便促使她做了最有利自己的选择,她抬起一双杏眸,堪声:

“……老爷。”

她到底是病了一场,嗓音微哑,越显娇气绵软。

她终究是装作无事发生。

姜姒妗轻扯唇,她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说清真相,也不知她说出真相时,得到的是厌弃,还是怜惜包容?

她不敢赌,只消一想后果,便觉得浑身冰凉。

周渝祈心底的那点悔意,在对上夫人的视线时,终究是一点点褪去。

他长呼出一口气,坐到了床前,握住夫人的手,他心底藏了事,没注意到夫人的异样,也没注意到夫人一刹间的涩缩,他低声道:

“夫人睡了好久。”

他声音有些疲倦,话中的温柔疼惜也被这些倦意衬得浅淡了许多。

姜姒妗听出来了,她杏眸轻颤,某些令人彷徨的心事在沉默许久后,终究是被无声咽下,情绪汹涌而至,闷涩堵得人格外难受,却难与人言。

昔日如梦不可追忆,白首之约竟也成了一句妄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姜姒妗也是如此,这一病便是卧床数日,周渝祈许是惦记着她的病情,不似往日那么晚地回府了。

七日后,姜姒妗的病终于痊愈,不再觉得浑身乏力,也不顾安玲劝阻地下了床。

她觑了眼安玲,安玲有点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姜姒妗心底轻叹:

“不躲着我了?”

安玲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险些哭出来,这些时日,她常觉得愧疚难安,自作主张地给姑娘请来裴大人,却不知这种结果是福是祸,所以,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伺候,她都不敢往姑娘面前凑。

她自小就入府伺候姑娘,这些时日的躲藏,简直是在她心头割刀子。

安玲抽噎:“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用。”

姜姒妗在醒来后就得知当时她昏迷的情况,她感念安玲的好意,也的确对此番情景觉得为难,但能怎么办?

她能怨怼安玲么?不能。

安玲一心救她,岂能叫她受累后还寒了心?

姜姒妗:“你心心念念救我,我若怪你,我成什么人了?”

安玲忙???忙摇头:

“姑娘心善,都是奴婢的不是。”

姜姒妗拦住她的话,她轻垂眸,掩下眸中情绪:“事已至此,再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

安玲呐声:“可是……”

她观姑爷最近作态有回心转意之迹,待姑娘也和往日在衢州时相同,一切都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偏偏其中混了个裴大人进来,隐患尚存,且无法根除,让安玲如何能心安?

这时,门被从外敲响,传来奉延的声音:

“姑娘,是我。”

安玲忙擦了泪,姜姒妗也深呼吸一口气,府中婢女不多,主要是在她的院落和厨房,裴初愠来那日,安玲屏退下人,院中的婢女根本不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除此外,只一个守门的林三,还是奉延带来的人,卖身契也在姜家,让其守口如瓶也不是难事。

府邸牌匾挂着周氏,周渝祈也是一家之主,但在这个府宅中真正有话语权其实只有姜姒妗一人罢了。

姜姒妗染病这些时日没有和奉延见面,如今病愈却是躲不掉了。

她轻咬唇,些许窘迫和难堪掩在心间,她其实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知道她和裴初愠这等事的奉延。

许久,姜姒妗方才轻声:

“进来。”

她声音闷闷的,有些听不清,但奉延已经踏门而入了,二人对视的一刹,他瞧见姑娘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

奉延心底叹气,猜到姑娘在想什么,只觉得无奈。

他如今只得庆幸那日没有对安玲打破砂锅问到底,安玲说得对,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和信任与否无关。

奉延只当作没发生那日的事,恭敬地公事公办:

“陈管事传来消息,和颂雅楼的契约已经签了。”

早些时日便在商讨此事,契约是昨日正式签订的,陈管事也知道姑娘最近染病,今日一早才报上来。

姜姒妗听见颂雅楼三字,颇些不自在地偏开头,去看楹窗外的糯米条,糯米条恰是花开时候,粉粉白白地攒在一起,勾人眼球,她仿若被这糯米条勾引住心神。

见状,奉延沉默下来。

安玲都有点看不下去这场面,室内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半晌,奉延无奈:

“姑娘。”

三人一同长大,情谊不比其他人,又都是她的陪嫁,在现时,说句难听的,奉延和安玲对于她来说,是比周渝祈还要能够亲近信任的人。

无他,某种程度上来说,奉延和安玲是属于她的财产。

姜姒妗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

只一时逃避,她很快又移回视线,她低低闷声:“知道了。”

奉延要说的事不止这一件:

“福满楼的东家要见姑娘。”

姜姒妗强迫自己忽视掉某些难为情的情绪,她一点点正色,杏眸轻抬:“宋谨垣?”

姜姒妗陡然想起裴初愠和她说过的话——一旦你拒绝了颂雅楼的消息传出去,不会再有人敢和姜家接触——不是恐吓,与之相反,她和颂雅楼定下生意来往的契约,宋谨垣得知消息后,会不会生出想法?

昨日才签下契约,就传来宋谨垣要见她的消息,姜姒妗就知道答案了。

看来,宋谨垣是隐约知道颂雅楼的背景的,否则,他的动作不会这么快。

姜姒妗轻呼了一口气,她是个商人,不会过于清高,能拿下的好处,她当然不会让出去,她眸底闪过一抹神色:

“让陈管事告诉他,我明日午时有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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