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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仇人相见,许娇河分外眼红。

纪云相朝她伸出手,像是忘记了前一夜两人之间发生的过节:“娇河君,请跟我走。”

许娇河盯着青年端持自矜的美人面孔,恨恨咬紧牙关。

只是顾忌着场面,终究无法做些什么。

她侧开身体,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住地板,姿态虽有些不雅,到底没有借着纪云相的手站起。

“我自己会走。”

她丢下一句话,看也不看纪云相,自顾自走了出去。

一路行至暗沉沉的浴室外,如梦世的天空惯有的黄昏和晚霞映入眼帘。

许娇河环视建筑一圈,只觉耸立在最中央的直入云霄的高塔,才配得上“浮屠塔”这个名讳。

纪云相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倏忽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放开我!”

被丢下水的糟糕记忆历历在目,许娇河活像受惊的兔子紧绷身体,大幅度挣扎起来。

“乱动什么。”

“没有我,单凭娇河君一个人,飞得上我如梦世的浮屠塔吗?”

青年隽秀深邃的眉目逆着昏光,八风不动的冷淡,许娇河却愣是瞧出了一丝鄙夷。

他在鄙夷自己。

……他怎么敢鄙夷自己?

同样是目中无人,纪若昙起码比他有礼貌多了!

自尊受到冒犯,许娇河的心里炸开了花。

怒极之下,她反而弯起丰润的嘴唇,对纪云相露出一丝柔媚的微笑。

察觉到青年一瞬间的发怔,许娇河反客为主,将纤巧的手指反盖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手背之上。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不事生产,养尊处优多年不见半寸粗糙的娇嫩指腹,极轻极慢地蹭过偏冷的肌肤,她浓密的眼睫一弯,低婉又驯顺地说道:“那便麻烦云相了。”

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纪云相,再度想起了昨日那抹呈在雪白柔腻之上的靡艳色彩。

任务当头,他罕见地走起了神。

须臾之后,又被一道尖锐的疼痛激得重新聚焦起视线。

许娇河涂成春樱之色的指甲正死死钉入他的手掌——她犹嫌不足,还发了狠使劲掐了他两下。

见纪云相阴冷地望着自己,眉峰因疼痛浅淡拧起一道折痕,许娇河转怒为喜,又故作天真无知与他对视道:“云相怎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身为长辈,哪里做得还不够?”

心眼多,爱记仇,偏偏使得是不入流的手段。

果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纪云相借着这点痛楚,坚定了自己内心对于许娇河的评价。

他轻易挣脱了束缚,面无表情地攥紧掌心纤巧的腕骨,也不顾许娇河口中低嚷着他捏疼自己了,便脚尖猛地点地,如疾行的鹰隼般朝如梦世的中心飞去。

……

远观浮屠塔不觉,等到了近处,许娇河才发现这一共九十九层的高塔,悬浮在如山一般高大的人形金光中——光芒虽淡,细细观察,却是三头六臂的修士法相,看不出性别特征,只让人感觉威仪俱足。

许娇河忽然想到游闻羽曾说过的话,叶棠座下最强大的魂灵媲美大乘境界,通晓法天象地之力,后叶棠即将身死,临终前将其镇压在如梦世高塔之中,以充世世代代守护之用。

那魂灵,莫非就是这头?

许娇河心生好奇,又不好询问纪云相,只暗自记下,等待与游闻羽相见之时一一问询。

纪云相飞行的速度极快,不多时,二人穿过法相的金身,递达浮屠塔的最高层入口。

天地仿佛知晓许娇河心底记挂着某人,她跟在青年身后,走进第九十九层唯一的房间,一抬眸便看到了作为后辈,占据着一处不起眼角落的游闻羽。

房间不大,异香萦绕,沉下心来感知,似有微不可闻的天音自鸿蒙空远处传来。

游闻羽在东,西边是比肩而立的叶流裳和明澹,一黑一白,高位者的气度比容貌更让人无法直视。

“师尊,明宗主,我将娇河君带来了。”

纪云相拱手向前,面对二人格外尊崇恭敬。

许娇河被他高挑的身体挡住,堪堪露出一颗头颅,她和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游闻羽对视一眼,转而也上前几步,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见过宗主、叶尊主。”

待游闻羽唤了声师母后,纪云相退到和他一边处,只留许娇河独自站在原地。

叶流裳瞧她片刻,笑道:“即将拜见娲皇真容,娇河君可做好准备了?”

她会这么说,是因为相传娲皇像是女娲大神按照亲手为自己绘成的自画像。

一笔一划,还原了神明的风仪和音容笑貌。

妖孽邪魔,或是心思污浊者,见到娲皇像的第一眼,皆会被神光灼伤,灵台动荡。

许娇河点点头,低眉顺眼应承道准备好了。

她生来没有灵根,与仙道无缘,修士们战战兢兢对待的异宝,于她而言,反而没什么心理负担。

叶流裳笑容不变,自广绣中撷出一道金光,朝着空无一物的堂上射去。

渺远的天音顿时清晰,万千华彩于许娇河眼前旋转盛放。

等她从愣怔的状态醒转,堂前多了一道香案、一块蒲团,和一副看起来普通又神圣的画像。

说普通,只因它通身并无贵重装饰,更像是不入流的画师随手绘就的卷轴。

说神圣,则为着画中女神面容饱满如满月,唇畔虽无笑容,却充斥着悲天悯人的慈悲气息。

在场的三人均面色肃穆起来,双手合掌,面对神明郑重三拜。

许娇河望着娲皇像的双眼,顿觉灵魂化身成鱼,脱离了躯壳的束缚,即将游入浩瀚的汪洋中去。

“娇河君。”

明澹清朗的声音恰到好处涌入耳廓,才阻止了许娇河的失神,“你与我们不同,既想得到温养其中的悬灵老祖的认可,须得礼数周全,你且跪下去,对娲皇像行三叩九拜之礼。”

许娇河一向是很听明澹话的。

闻言,她垂落目光,寻到蒲团的所在,维持一夜的膝盖像是习惯了这个姿势,自发屈膝跪下。

她双手相合,面上的轻佻之色一荡而空,便要引头至地,行第一礼。

“慢着。”

叶流裳轻飘飘的两个字,将许娇河做了一半的动作定住。她眼白略多于眼黑的双瞳微微偏转,红唇一勾道,“娇河君急什么,本尊还没道明怎样算是通过考验呢?”

这么重要的事,她先前就可以讲……拖到现在装出一副才记起来的样子,明显就是故意的了。

果然有什么样的徒弟,就会有什么样的师父。

一脉相承的讨厌!

许娇河腹诽完,维系着得体又谦卑的笑容道:“还请叶尊主告知。”

“其实要判断有没有通过考验很简单。诸位请看,此刻娲皇置身画中,虽是面孔悲悯,却并非微笑的神态。”叶流裳一顿,抱起双臂,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若娇河君三叩九拜完毕,娲皇对其绽放出和善的笑容,就算通过了考验,反之,则代表着娲皇和老尊主不认可娇河君。”

一幅画,居然还会做出表情?

许娇河头顶生出一个问号,这种不靠谱的说法让她心生怀疑,可是用余光留意叶流裳的神态,又觉得从头到脚无懈可击,让人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她又偷偷去瞧明澹和游闻羽,两人的面孔之上浮现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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