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纪若昙和游闻羽不同,许娇河绝对不敢在他面前翻开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话本。
百无聊赖的她只好轻手轻脚地下床,拿开春凳另一半的衣物,学着纪若昙的样子盘腿坐了上去。
她的动作很轻,可以说没有一点声息。
但并不妨碍纪若昙立刻睁开眼,侧过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他沉沉的眸色化作一句不用说出口,许娇河便能领略的询问:“你在干什么?”
“我好无聊,继续坐在床上就要睡着了。”
许娇河同他对视,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
“……”
纪若昙感到无言。
幸而许娇河在他身边坐下后,也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
于是他接着闭上眼睛。
山水屏风上的雀鸟展开翅膀,翱翔停息,山脚下的溪水莹然生光,如同月满又缺。
时间一滴一滴逝去,纪若昙忽然感觉到属于许娇河的体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相隔一层单薄的布料,温热与细腻在他心底扎下了根。
平静无波的道心忽然起了半寸微澜。
纪若昙今夜第二次睁开眼,看见许娇河自衣袖中露出半截的小臂挨着他雪白的袖口,一只手撑住半张俏脸,瞳孔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眼底的微光堪比明亮闪烁的星辰。
纪若昙忍了再忍,还是破了噤声的原则:“你又在干什么?”
许娇河则是同样的开头:“我无聊呀。”
停顿一瞬,她唇畔促狭的梨涡轻陷,“——所以数夫君你的睫毛玩。”
她道出第二句话,像是害怕纪若昙的回应会破坏这静谧的时光,又紧接下去轻快地说道:“我曾经看见过嫡母有一把很珍爱的羽扇,说是用逢仙洲上九色灵雀的尾翎制作而成。”
“那羽扇又细又密,还特别好看,我虽然没有碰过,却能想象出伏在掌心毛茸茸的触感。”
“却不想今日见了夫君你的睫毛,才发现那羽扇的细密不过如此。”
“夫君夫君,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许娇河的言语像极了当街调戏姑娘的花花大少,然而配合她那双格外真挚无污的眼睛,又让人觉得这一切并不是讨好与赞美,而是发自内心的确有其事。
被这两道目光望着,纪若昙的心口忽然蔓延开平生从未有过的悸动。
他不清楚那股情绪叫什么,只依稀分辨出,它能够让自己的舌尖和喉咙微微发麻。
“胡——”
纪若昙张口,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许娇河却忽然用手把耳朵捂住:“我不听我不听……更何况人家又没有碰到你,夫君能不能容忍这一小次嘛……”
“……”
纪若昙第三次闭上眼睛。
察觉到他的僵硬,许娇河稍稍坐远了些。
那压在自己衣袖上轻若鸿毛又重逾千斤的手臂终于挪开了,纪若昙却并不觉得身心恢复平静——他莫名感觉到,自从自己“死而复生”后,许娇河似乎改变了敬而远之的态度,同他多了几分亲昵。
他平生最亲近的女人,除却母亲叶棠,便是许娇河。
只是由于特殊的原因,他与叶棠的母子关系,也没有过多的无间和亲密。
同许娇河的接触叫纪若昙体会到一些大道与正义以外的滋味,说不上好,更说不上不好。
……
在纪若昙独自思考的漫长间隙里,远离数睫毛的短暂快乐的许娇河,终于控制不住翻涌的睡意,无边的困倦感入侵了她的眼睛,叫她就着盘坐的姿势,头颈不住向旁歪去。
最后一次,她薄弱的自制力失去了对于意识的控制,头一沉,在纪若昙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身畔头颅靠过来的一瞬,纪若昙很清楚自己必定能够躲开。
凡人的动作太过缓慢,面孔俯落的弧度亦有迹可循。
纪若昙的手指嵌进春凳皮面,眼前漫过叩问和迟疑。
心绪挣扎几番之后,最终放任了许娇河无知无觉的靠近。
……
许娇河沉沦在朦胧的梦境里,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天亮。
被纪若昙叫醒,才发觉室内依然是寂寥的黑暗。
她揉着迷蒙的睡眼,下意识离开纪若昙的肩膀坐了起来,但见盘腿静坐的青年迫不及待地离开位置,走到了拔步床边,手中凭空而生的三寸长木雕人偶不断生长变大,然后幻化成了她的模样。
还没有想起正事的许娇河:“?”
纪若昙无暇顾及她的搞不清状况,按住傀儡许娇河的肩膀,脱下它的外衫,又解下了腰间的衣裙,露出休憩时穿着的内衬,接着掀开床上的被子,将它塞了进去。
每一个动作,专注垂眸的青年均做得一丝不苟。
仿佛在他手下的顺从逢迎的,并非一具凹凸有致的、同许娇河一模一样的曼妙女体,而是一棵鲜嫩水灵的玉米,剥掉外皮,拔掉细须,就可以上锅蒸熟。
纪若昙没有提出让许娇河动手,许娇河便坐在春凳上,看完了整个过程。
看着看着,睡眠不足的倦怠感也彻底烟消云散。
……就算他面色再心无旁骛,表情再清心寡欲,可他手里的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啊!!
这种作为旁观者,目睹男人对和自己一样的傀儡做出亲密举动的感觉,让许娇河怎么想怎么诡异。
诡异中,还带着一丝鲜明的羞耻。
把傀儡按在深红的拔步床上摆出一个熟睡的姿势,纪若昙又用指尖抵住它的眉心注入一丝灵力,那原本死气沉沉的傀儡立刻活了过来,望着纪若昙含情脉脉地唤了声“夫君”。
纪若昙:“……”
许娇河:“……”
纪若昙:“这并非我所为,傀儡是由你的头发和我的灵力化成,它的所思所想皆来自你的心。”
许娇河:……我可从来没有这么充满痴迷地唤过你夫君。
她到底没有把话说出口,转而默默地穿好鞋履、拢紧衣袍站起了身。
“走吧,去九州皇宫。”
将屋内的伪装布置完毕,纪若昙朝她走来,又突兀站定,“把这身服丧的服制先换下来。”
许娇河看着他,脚步扎了根似地不动。
当纪若昙又准备开口催促时,才用意念控制身上的天蚕白羽衣,换成了自己平日所穿的式样。
她恶作剧似地冲纪若昙吐了吐舌头,只得到青年冷漠相对的侧脸。
二人的脚下随即裂开光华闪烁的传送法阵。
从云衔宗到人间的路程只需两转呼吸,许娇河进入法阵立刻捏破了隐符藏匿身形气息。
她观纪若昙运用灵力的手法如此熟练,抱着一丝期待开口道:“夫君,你的力量在慢慢恢复吗?”
“没有,我现在约莫元婴境界,身上的法术只可对你使用,要抵御外敌只能附着在柳夭剑上。”
纪若昙摇了摇头。
说着话,两人便抵达了法阵的目的地。
许娇河长到二十多岁,还是头回进入这守卫森严的宫禁。
她虽身为侍郎家的小姐,但由于嫡母厌恨的缘故,回回向内宫请安,都谎报她生病卧床。
碧瓦飞甍,殿闱耸立,区别于小洞天建筑的道骨仙风,这里的一切充斥着华贵和属于皇室的威严。
子时末刻,守卫们交班,可以在庑房休息片刻。
许娇河便在纪若昙的指引下,